男人有很多種,好男人不多;好男人也有很多種,他是好男人中最傻的一個。但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卻讓我們看到了最純粹的愛。
——愛不是一份責任,而是一種寬厚待人的態度,一種豁達開朗的心境,一個以孝為大的信仰,以及不言放棄的堅持……
1
在姐姐和那個男人分手之前,我們都沒有聽姐提過他。但是,就在姐姐和那個男人分手一個星期后,他就面帶笑容地站在了我們的面前。
客觀地說,他長得不錯。一米七五左右的個子,沒有過多的脂肪,也沒有特別偏瘦的地方。愛笑,笑得時候,眼睛微微地瞇著,尤其嘴角上的一撮小胡子還會小心地顫上幾下,一副很投入很真誠的樣子。
但是,我們都知道姐姐是不喜歡他的。因為在他出現之前,姐姐一直為了另外的一個男人鬧得死去活來。可能正因為這點原因,對于他的出現,父親沒有太多的熱忱。就連他拘謹地伸出手,準備禮儀上的一番握手,都被父親無視地忽略了。
在我的印象里,那天父親就對他說了一句話,“年輕人,漂亮的女人不是每一個男人都適合的。”
我記得,父親說完那句話的時候,他的眼又習慣性地瞇了起來。“我知道梅梅漂亮,伯父你放心好了,我會好好對她的。”
然后我就聽到了父親的嘆息,像雷雨之后的余雷,失去了之前的囂張,顯得異常的疲憊。
父親一開始是反對他們的婚事的,但是,他的反對很無力,因為姐姐說她有孩子了。
婚禮就在這樣的前提下進行了,幾桌酒菜,加上一些簡單的祝福。沒有人去追究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也沒有人為這段喜事情緒高漲。我們只是把姐姐房間的單人床換成了雙人床,又在我們家的衛生間里多了一只牙刷和一條毛巾。
之后,對他我就有了一種合理的稱呼:哥哥。
其實原本,我是準備叫他姐夫的,但是第一次我叫“姐夫”的時候,姐姐鄙視地撇了下嘴,嚷嚷了四個字:俗不可耐。他尷尬地僵持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說,那么要不就就叫哥哥吧。當時姐姐正在化妝,妖嬈的眉在她的眉刷之下閃著清冷的光。似乎因為忙于手中的話,姐姐沒有理會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突然地回過頭,重重地重復了一句:哥哥。
那時他已剃掉了他蓄留多年的小胡子,唯一的原因是因為姐姐不喜歡。所以我看他的時候,只是看到了他瞇起的眼,似乎很快樂,也似乎不是。
那種笑一下就成了他日后的專屬表情。很多時候,下班后,他就會站在陽臺上,徐徐地點著煙,煙霧裊裊的時候,那種笑就會從眼角蔓延開去,像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揪在我們的心上。揪的我們生疼。
當然,所謂的我們,特指除去姐姐之外的我們。因為姐姐花枝招展地忙里忙出,壓根沒有多余的時間去發現他的細節。
結婚一年后,姐姐提出了離婚。
2
其實對于這樣的一個結局,我們都是有一定的心理準備的。但是真的來臨的時候,還是一下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那天,姐姐就像善戰的勇者,化著精致的妝,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來來回回地走了幾百個來回,邊走邊喋喋不休地數落著當年的不堪。說如果不是父親堅持反對,那個男人就不會狠下心離開她;說因為父親的堅持,她失去了一生的幸福……還說,她編造一個莫須有的孩子與一個好男人結婚,就是要父親看清,幸福不是哪個人可以自由編織的,能夠編織的只有不幸。
父親的臉瞬間變得鐵青,右手猛烈地拍到桌面上,站起身就揚起了巴掌。
父親的巴掌最終沒能落到姐姐的臉上。
是他緊緊地抱住了父親,像忠實的狗一樣,在最后的一刻還是死死地護著自家的主人。
我哭了,媽媽哭了,姐姐哭了,最后連一直只會笑的他也哭了。
在一片哭聲中,他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除了做了一回傻傻的棋子,和剃掉了珍惜了十年的胡子之外,他留下的只有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和乏力的笑容。
是父親堅持送他離開的,很執意的樣子,然后他就默許了。父親送他走了很遠,兩個人抽了一盒煙,卻沒有說一句話。回來的時候,父親的眼睛是紅紅的,他把空煙盒扭成團扔進紙簍的時候,嘟噥了一句,現在的香煙咋就那么嗆人呢?
我們剛忍住的淚,一下子又如開了閘的淚流了出來。
姐姐離婚后就搬出了家,像回到了大學時代一樣,想到的時候打個電話回來,打電話的時候只有一個話題,缺錢。再然后,一下子銷聲匿跡了一陣,然后回來的時候,我們又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以為與他再也沒有任何干戈了,然而在姐姐再婚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打來了電話。
聽說梅梅結婚了,那就好。那樣就不用再掛念了。梅梅雖然那么大歲數了,但其實還是個孩子呢。是有點任性,但是心底還是很善良的。
那天是他說的最多的一次,說著說著突然就沉默了。擱電話之前,他突然又喂了一下,再次確認姐姐已經搬出去住之后,才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他說要不,讓爸來聽下電話?
然后就是爸爸對著話筒一本正經地嗯啊了幾句。放下電話的時候爸爸云淡風輕地說,這個星期天他會來。但是眉梢間卻不由自由地揚起了一陣清風,瞬間明亮了起來。
3
姐姐和新任的姐夫在長江對面的小城市開了一家小公司,離家越來越遠了。
順理成章地,因為少了某些顧慮,他也就成了我家的常客。有時是他打電話過來說過來看看,有時是我們打電話過去,讓他有空來坐坐。再后來他過來的時候帶上了一個女人。完全不是姐姐的那種張揚類型,十足的小家碧玉。
他又開始留小胡子,沒有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種神韻,卻也能在他大笑的時候,看到胡子細細地抖動。
女人說,瞧瞧,留胡子的樣子就是帥吧!一句話把我們全家都逗得笑了起來。
私底下我問他,我說哥你是怎樣對嫂子介紹我們大家的啊。他嘿嘿地笑著,不好意思地摸著頭說,沒說太多呢,只說是家人。她不是一個喜歡多話的女人,我不說她也不問。不過現在正打算找機會告訴她呢。她很適合我,我打算抓牢她。
那一陣是我們最愉快的日子。就像爸爸不懂事的女兒遭遇了一場大魔法,變成了一個體貼懂事的兒子。父母坐在客廳的時間越來越長,笑容越來越多。有時兩個老人家家務瑣事地聊著聊著就會聊到他的身上,然后爭搶著給他打電話,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比如,老頭子今天買了兩盆不知什么名字的花,或是老太婆今天出去做頭發了。
我不知道這些與他有什么關系,但是看到他們樂呵呵地笑出來的時候,我的心還是擠滿了蜜,整個人甜蜜蜜的。
那個時候,我們都忘記了一件事,他不再是姐姐的男人,他的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女人。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開口和那個女人解釋和我們的關系的,他再出現的時候,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在客廳坐下之后,他的話很少,像大病初愈一般,想笑,卻心有余而力不足般地掙扎著。那是他第一次對我們說起他的父母。他的父親早逝,母親重新嫁人了,新爸爸不喜歡他,所以讀大學開始他就基本不回家了。他說他只是貪戀一個家的味道,難道這是很大的錯誤嗎?
那天,他和爸爸喝了很多酒,然后就醉倒了。
是父親去找了那個女人。
我完全不能想象,一直要強要面子的父親換上他去重大場合才穿的西服,如何卑微地站到那個女人面前,用我不能想象的語氣向她解釋她遭遇的是一個好男人,那個好男人又是怎樣地誤入圈套,結緣了我們一家子。更不能想象,他要用什么來換取那個女人的信任,讓她把他的話聽完,讓她回到哥的懷抱去。
父親去了三個小時,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點了一支香煙,狠命地吸了兩口。
他說,她已經同意了。在我們的笑容還來不及浮現出來的時候,他又說,我們不能和他聯系;他聯系我們,也不能搭理。
話畢,他掐滅香煙,直接走進了房間。徒留我和媽媽對望著,沒有說一個字。
4
哥打來過很多電話。電話都是我接的。我說爸爸媽媽去姐那里了,不聊了,我要出去約會了。擱下電話的時候,一旁的兩個人故意扭過頭,看著電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電視劇情。但轉即又會悄悄地會轉過頭,巴巴望著電話機,然后輕輕地嘆上一口氣。
這樣的情形維持了兩個多月,而后我和男友逛街的時候遇到了他和那個女人。一直刻意隱瞞的事情真相就這樣浮出了水面。
他說,爸媽回家沒?
男友說,伯父伯母一直在家啊,常念叨哥呢。
然后,女人的臉就變了。
他最終沒有和那個女人結婚,就像迂腐的孝子一樣,端正地坐在爸媽的面前,一副認真而執拗的模樣。
“或許是因為我很小就失去了親情,也或許我的性子天生就特固執。我總覺得家人是無法取代的,你們給我的親情更是不能取代的。”
這句話完整無誤地傳達到了我姐的耳朵里,沉默半晌之后,姐哇地就哭了起來。暗無天日的父女關系竟然因為一句話完全改善了。
哥終于完整地成了我家的一分子,和姐夫在一張桌上喝酒的時候,他們的酒杯總是碰得震天響。鬧哄哄的笑聲中,哥的身邊終于又坐上了另外的女人,臉微微泛紅著,像五月的玫瑰,嬌艷無比。
我知道,哥一定會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