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餐店的人潮隨雨勢漸弱而退去，空氣中雨霧雜糅，白茫茫陰沉沉的。下午一點不到，天色卻暗淡得令人錯愕。渾濁的空氣像積底的老米酒，把快餐店吃飯的張良灌得昏昏欲睡。今天的午飯是張良上城以來吃得最慢的一頓，他甚至還在咀嚼一塊雞肉時朝街上的行人發呆。
飯菜吃完，張良習慣性地壓了下口袋，摸出一包煙，點了一支，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張良的每一口都吸得很深，吐出的煙氣蔓延消散勾起他不好的回憶，那是早上的一個夢。他夢到自己溺在水里，身邊沒有可支撐的漂浮物，天色很黑，他極力往前游卻始終不見堤岸。夢里的環境很黑很靜，水是死一般的平靜，自己的掙扎吶喊都被吞噬了。指間的煙差不多燒到煙蒂，張良最后大吸一口便擲地上用鞋底踩滅了。
?張良起身付了飯錢，順口問柜臺的老板娘可否借用下洗手間，老板娘冷冷瞥了他一眼，只舉手指著街口公廁的方向。張良明白，跺了跺粘著紙巾的鞋板徑直出了店。
?傘也不打張良就步入細雨中，涼颼颼的水汽撲在臉龐，呼吸都暢快了許多，倦意也沒了。街上行人稀疏，景觀樹倒長得稠密，但跟張良老家村口的木棉樹一點不同。這兒的樹燕雀是不會筑巢，花也一朵不開。
?不會兒，雨絲潤濕了張良的頭發，額頭積聚的水珠順勢滑落。張良并不打算去公廁那兒，這雨水比自來水給他的感覺更舒爽，同時稀釋了自己對陰雨天的煩悶。張良是名快遞員，假期對他來說是奢望。只因最近幾天張良發燒頭暈，老板這才允他休息。可生病的這幾天又恰逢連綿的陰雨天，有時連吃個飯都。
此刻雨變得極小，更多的是揮之不去的霧氣。張良無意立刻回去十平方米的宿舍，只是一味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拐入一條步行街，櫥窗里擺放的一本書吸住了他的目光，他用衣袖拭去了櫥窗的水珠，細看原是夏達的《星空》，版面是一男孩一女孩“仰躺”在繁星投映下的水面。這個繪本他高二時就看過了，里面的有句插語：走，逃離我們的城市。張良記得很深。但那時他不曉得夏達為什么這么說。那時他向往著城市。
?由于玻璃櫥窗的反光，張良開始注意到櫥窗里的自己，凌亂的頭發和渾濁得像此刻的空氣的眼睛。當注視變成凝視，張良越發覺得鏡像的虛幻，櫥窗里的模樣是如此的陌生。這種油然而生的陌生感跟從前見到自己發黃的舊照如出一轍。
?張良追憶起自己上城的那個晴朗的下午，陽光燦爛照得自己有些暈頭轉向。在出發的大巴上他一切都想好了，往后的日子賺錢養活自己，夜晚讀書看報寫東西。然而在他找到第一份工作開始，這些想法就都沉入不見陽光的深海里了。
“這是你想要的么？”張良喃喃自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具體想問什么。他只是順勢捋了下頭發繼續行走在陰雨天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