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識花蜻蜓
塵世徘徊中,與千萬人擦肩而過,猛然見你,想說:嘿,時光荏苒,終于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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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5? ? ? 星期四? ? ? 天晴有風
【01.】
初遇你的那晚,你在后海的地下通道唱歌,一個瘦瘦的女生抱著一把大吉他。
北京的冬天徹骨的冷,風勁十足。你就站在那里,臉凍的通紅,聲嘶力竭地一首首換著歌曲。沒有麥,沒有音響,唱了太久,你聲音有些沙啞。
一陣寒風吹來,你落到嘴邊的調子被生生噎了回去,腳邊的吉他袋里零零散散有些碎錢,是啊,天氣嚴寒,有誰愿意駐足聆聽一個女孩的賣唱呢?
當然,除了我。不然,也就沒有這篇文章了。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為什么孤身一人在這里賣唱?帶著一身的落魄,和無畏的勇氣。
冬天的白晝,總是消散的快。路人形色匆匆,路過你時,遠遠回個頭便消失在昏暗中,只我一人,坐在臺階下聽你唱了兩個小時,腳凍疆了,顫顫巍巍地走到你面前,問你:“冷嗎?還要唱多久?”
你的眼睛瞬間通紅,晶瑩的淚花在眼眶中打轉,許久,你低下頭看著地上的零錢,說:“你看,這點錢都不夠住旅舍的。”
我說:“我有一間小屋,你若愿意,就去我那里。”
我看見一顆眼淚,順著你的臉頰流下,砰得一聲在我的心上綻出水花。我拉著你的手,像拉著一個冰砣子,一路上,我們沒有說話,旁若無人地哈哈笑著,口邊的白霧在眼前轉呀轉呀,打著圈圈。
我住的地方,是一間隔斷小屋,六七平米左右,一張單人床,一個小桌子,屋子里就塞滿了。換洗的兩件衣服掛在半空,其他的都裝進箱子,塞在床底。更可怕的,是屋子在地下室,過道狹窄,環境雜亂,密不透風,陰暗潮濕。
我苦笑著想說些什么化解尷尬,你卻搶先一步把吉他放在桌前,說:“挺好的,挺好的,正好放下。你不知道,我沒地方住的時候就在馬路邊,抱著吉他睡,野狗見了,都懶得理我。”
我說:“是嘛,是嘛。”隨即哽咽。
你摸著我的臉,說:“別哭嘛,要不是你收留我,我今晚就睡地下通道了。”
兩個女孩,抱在一起,瘋瘋癲癲,又哭又笑。
我拿起一瓶碑酒,給你,你拒了,我驚訝,闖蕩江湖的女孩竟然不喝酒?
那天晚上,我們像久別重逢的好友聊了一夜,那天晚上,我才知道,人生漫漫,要怎么活,全靠自己。
【02.】
命運本來不公,對你似乎更加吝善。你有一個酗酒如命的父親,喝醉時,滿腔的怒火對你一個人撒,你眼睜睜看著他踉踉蹌蹌地沖你走來,拳腳落在你身上,你不躲,咬著牙,狠狠地瞪著他。
酒醒了,他摸著你發熱的臉,向你倒歉,眼里流下兩行溫熱的淚,你又忍不住原諒他,你說,那個時候,才覺得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才覺得你也有父親。
你的母親總發脾氣,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每到周末,你從學校回家,總是最后一個吃飯,把碗整整齊齊地收好。你總是安安靜靜做好一切,然而,在她眼里仍是個錯。
你的存在就是她不快的導火索。因為她并不是你的母親,你的母親在你的腦海里,不過是照片上,那張相似面孔。
你從小便恨親情,恨酒。
人生,有時候挺怪,它折魔你,卻又在折磨中讓你尋到甜蜜。
有一天傍晚,父親大醉,又一次將拳頭對準了你。你絕望地跑出去,那一刻,你便做好了離家出走的準備。
你想到了那個賣唱的男人,想起他渾厚充滿磁性的嗓音,身體左右搖擺,指間輕快地在弦間跳躍,隨意變幻歌曲,自由自在。你羨慕不已。
你尋過去,看見他一個人站在月光下,月亮很圓,風很暖。他像一個狹士拿著劍,英姿颯爽,傲骨于胸。
唱到深情處,他眼睛微閉,帥氣得很。看到你來,他沖你微微點頭,嘴角掛笑,這樣的場景,說不清有多少次。
你哭著聽到最后,在他背上吉他將要離開時,不自覺地跟在他的身后。你告訴他,你無處可去了。
他收留了你。在那間屋子里,他給你煮面,教你彈琴,他說你很有天賦,聲音特別,唱起歌來婉轉動人。
有些緣分,就是明天的太陽,不管過了幾個陰天,總會出現。
你說,你和他是這種緣,和我也是,未來,可能還會遇到許多,但,誰知道呢?
你愛他,像愛自己熱火朝天的生命,像愛自己含苞欲放的青春,嫩得能掐出水來。
你們一起吃飯,一起彈琴,一起睡覺,一起乘車,一起在凌晨的夜里等流星墜落,在沒人的街頭大聲嘶唱。
他帶你從武漢走到長沙,經貴陽再到昆明,每到一處,他都會先找一間房子租下,白天陪你游山玩水,晚上背著吉他在街口沉醉。
你總會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這個留著絡腮胡子的男人,像父親一樣愛你,保護你。
他說,要帶你再走一遍他走過的路,最后回到北京,那個啟程的地方,就像再經歷一場他的過去十年。那樣,他生命中的每個階段,就都有了你。
你懂他的浪漫,也愿陪他顛沛流離,望著滿街的霓虹,天上伴樂的閃閃星星,你覺得年輕真好,有耗不完的愛,用不完的時間,給你愛的那個男人。
【03.】
大冰說,命運善嫉。
去太原的時候,你說從來沒有坐過飛機,好想知道在天空飛翔的感覺,他花費所有積蓄,如你如愿。
下了飛機,你們便匆匆趕去鬧市賣唱,你好奇地去逛街頭小巷,回來正好看見他拿著吉他,重重地拍在一個乞討者的頭上,之后,好幾個大漢對他拳打腳踢,你在旁邊哭得聲嘶力竭,卻無能為力。直到警察趕來,天空開始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鎖鏈圈住他的手,你只知道哭,什么也說不出來,這手是用來彈吉他的,這心是用來流浪的,你心疼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一夜之間,心就老了。
他雖自衛,卻失手,老乞丐死了。
你在太原打工,用足夠買一把新吉他的價格,修好那把舊吉他,你說,那弦上有他的影子,有他的味道。
晚上你到街頭,彈著吉他,一遍遍地唱他唱過的歌,閉上眼,感覺他就在身邊。
他勸你回家,你卻堅持繼續往前走,要一個人去完成兩個人的夢。你和他告別,內心波瀾四起。
靠一把吉他,仗劍天涯,不僅要忍受風吹雨打,還有孤獨、嘲笑、冷漠、唾罵,有城管趕,有野狗追,冰冷的月光,冰冷的墻。
我知道你從來不怕,足下有夢,心中有愛的人,所向披靡。
【04.】
我白天去工作,晚上陪你一起去后海的地下通道唱歌,你說這里是他以前來過的地方。
第一次唱夠二百塊錢的那晚,我們去街邊擼串,興奮之余,我拿起吉他高歌,為你助興。你一點不驚訝,你說,相似的靈魂,總會相遇。
你說,這種靈魂的相遇,比男歡女愛更有魅力。
過年了,你說要去看他,再回家看看父親,我把你送到火車站,揮手的那一刻,淚水模糊雙眼。
你說,還會來北京,來了一定會找我,于是,在每一個我想要離開,想要放棄的時候,都告訴自己,要撐下去。
那年春節,我也回家看了父親,在一抔黃土面前,告訴他,對不起,我又拿起了吉他。
回到家,我取出柜頂上的吉他,上面落滿了時光的痕跡,斑駁中,隱隱看到父親的身影,激情與快樂稍瞬即逝,留下的只有憂傷和落寞。
母親走過來,對我說:“君,你千萬不要怪他,他玩了一輩子音樂,他知道這條路,不好走。”
我淚眼朦朧,一遍遍說著:“我懂,我懂。”
二年了,我早已住進了大房間,有大大的陽臺供你賞景,也有寬敞的空間夠你瘋狂,可是,依然沒有等到你。
前幾天收到一份快遞,你寄來一本大冰的新書,你說在他的小屋唱了兩個月的歌,很溫暖,很快樂,只是,又到了出發的時候,不得不走。
你說,沒有終點的行走,像落葉不知所歸,以風為航,以夢為馬,這樣的你,過得很好。
我終踏不上你走的那條路,我答應過父親,會好好工作。
夢境中,你總是帶著我的夢想走遍天涯,好像此生,我也終得以圓滿。醒來,不斷地乞求上天佑你,心中無塵埃,腳下有蓮花。
【05.】
酒過香,情過濃,反而說不出味道,落筆也無能了。我背著吉他走在大街上,秋風吹來,溫暖如春。
我在后海的地下通道駐足,你不來,我不走。
? ? ? ? ? ? ? ? ? ? ? ? ?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