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客車悠悠的開,手機叮叮叮的響個不停,顧優(yōu)紫迅速的篩選著,然后停在了一條消息上:
“老師!有人要咬殺我!”
“劉一刀!劉一刀要殺人!”
二十分鐘前班長發(fā)來的短信也說起了這事,而13級的班級群里正每秒鐘幾十條的刷新著消息,有人在群里把這事曝光了!
可是,可是……劉一刀也在那個群里??!
這孩子,這孩子本來就……
顧優(yōu)紫突然渾身有些發(fā)涼。
“叮鈴鈴!”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喂,您好,這里是學校心理系,劉一刀同學的qq空間和貼吧活動中存在著大量的過激言論和血腥圖片,我們認為他有嚴重的攻擊傾向?!?/p>
“鑒于事態(tài)面臨失控,我們已經聯系了精神病院,您作為他的輔導員,可以詳細說說看他的經歷么?”
已經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了么……
顧優(yōu)紫有些愣神,突然想起了兩小時前老村長那雙渾濁的眼。
……
“你問劉一刀啊……”
顫顫巍巍的老村長叼著煙斗,幽幽的嘆了口氣。
“他是一個不祥的孩子?!?/p>
劉一刀出生的時候,是一個冬天。
哈出的氣在空中結成了白霧,劉一刀的爹揣著雙手哆哆嗦嗦的在門外直跺腳,自家卷成的煙卷尾巴散了一地。
請來的接生婆在里面敲鑼打鼓似的忙活了半天,出來跟劉一刀的爹說,難產,不好弄,保大還是保小?
“保大!”
一米七八的漢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卻聲音帶顫。
“啪嗒!”
“哇哇哇!”
父親的決定沒有阻止劉一刀的誕生,但是床上那個面色蒼白的女子終究還是去了。
劉一刀的父親抱著手里這個哇哇大哭的嬰兒,雙手高高舉起了好幾次,終于還是沒能下得了手。
只是眼神已涼。
……
“哐!”
什么東西與地面接觸的聲音。
劉一刀的爹跌跌撞撞的撞開門闖了進來,酒瓶在地上滾動,渾身酒氣的男人紅著臉挽著袖子怒吼,“小兔崽子,你又給老子躲到哪里去了!”
“竟然又打架!這次打的還是村長家的孩子!你老子我賠禮賠罪容易么!你給老子死出來!克死了你媽,還要克死你老子我!看我這次不打死你!”
“我沒錯!”
還是孩子的劉一刀就已經有了兇悍的目光,“我不光要打他們!我還想殺了他們!”
“小兔崽子你說什么混賬話!”劉一刀的爹氣的雙手顫抖,要去揪住他打。
“我沒錯!”
劉一刀左躲右閃猛地把自家老爹一推,自己撒開腿往外跑,“是他們的錯!”
“孽畜!孽畜??!”
癱坐在地上的男人伸著手渾身顫抖,依舊帶著酒意的臉上皺紋橫布。
這一年,劉一刀六歲,劉一刀的爹正直壯年。
……
“小兔崽子,以后這就是你娘了!”
劉一刀的爹滿臉紅光,身后牽著一個身穿破布衣服,卻洗的干干凈凈的女人。
“……”女人有些怯生生的伸出手,臉上卻是盡可能溫柔的笑。
“你走開!我沒有娘!”
劉一刀猛地奪門而出,女人剛剛伸出的雙手懸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這一年,劉一刀八歲。
……
凌亂的屋子開始有了條理,破破爛爛的衣服上也有了邊角縫的仔仔細細的好看補丁。
狹小的屋子看起來依然空曠,卻隱隱約約多了點什么溫馨的東西。
劉一刀的爹明顯開朗了不少,雖然每天還會叫劉一刀小兔崽子,可是醉酒而歸的日子似乎真的一去不復返了。
似乎。
……
女人的頭發(fā)用草繩隨意的挽了起來,露出干凈的脖頸,跟她的臉一樣白嫩。
“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眼里帶笑,粗糙的手里捏著一根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的針,張著嘴舉著剛剛改好的衣服,沖著劉一刀啊啊啊的叫。
她不會說話。
“給我!”
劉一刀一把搶過了自己的衣服,看也不看的便往身上一套,然后直接出了門。
“小兔崽子你別再給老子打架了!聽見沒有!”
劉一刀老爹的聲音從里屋傳來,沒能止住孩子的腳步。
這一年,劉一刀已經十歲了,他依舊不肯喊她一聲“媽”。
……
“小兔崽子,你給老子過來!”
男人的鬢角已經有了銀絲,卻依然不改威嚴。
劉一刀走上前,眼神不躲不避。
“說!村長兒子的新鋼筆是不是你偷的!”
“不是!”
“啪!”
火辣辣的巴掌印在了劉一刀臉上,換來的是劉一刀充滿恨意的眼神。
“小兔崽子你還敢瞪我!你自己看看從你包里找出來了什么!”
一只鋼筆被拍在了掉漆開裂的桌子上,在狹小窗戶投進的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熠熠生輝,精致的不可方物。
這顯然不是劉一刀的家境能夠買得起的東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的身子橫在了劉一刀的身前,攔下了男人再次高高舉起的手。
“哼!也就你媽護著你!”
男人重重地哼了一聲,摔門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轉過頭,沖著劉一刀張嘴,手里拿著他的練習本,上面有歪歪扭扭用鉛筆寫下的字跡:
【以后……不要……再干了】
“都說了我沒偷!”
劉一刀瞪著眼睛怒吼。
又是歪歪扭扭的字跡:【聽……話】
“嘭!”
劉一刀一腳揣在了門上,差點沒把僅剩的那一點連接給踹下來,“你又不是我媽!假惺惺的有意思么!”
他也摔門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 ?/p>
女人的叫喊在身后遠去。
這一年,劉一刀十五歲,叛逆,沖動,不知道有沒有后悔。
……
女人被發(fā)現倒在了地上,連夜送到鎮(zhèn)上醫(yī)院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呼吸。
醫(yī)生說,這是急性心臟病發(fā)作,大概可能也許,是被氣死的。
“小兔崽子!我打死你!”
男人的拳腳落在劉一刀身上,他第一次沒有躲閃,臉上卻變得猙獰,“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還是誰!”
那是拉都拉不住的拳頭。
……
家里又恢復了終年不散的酒味。
劉一刀的成績卻越來越好了。
……
“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
男人步履蹣跚的從后面追了上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我沒有!”
劉一刀的手往后面一收,用力大過了頭,塑料袋包裹著的東西便散了出來,嘩啦啦地落了一地。
都是錢。
都是……零錢。
“好!好!好!”
男人怒極反笑,“別人說你到處偷錢上網,在外面養(yǎng)了小姑娘,我還不信,沒想到啊!”
“不是的!”
劉一刀張嘴反駁,男人卻一巴掌呼了上來。
“那可是老子的棺材本!”
男人轉身走了,劉一刀后來再也沒有看見他。
那一年,他十八。
……
“后來呢?”
顧優(yōu)紫皺著眉頭看著面前沉默了許久似乎在回憶什么的老村長。
“后來這孩子就出去上大學了,后來他爹在外面也沒個消息,他也就再也沒回來過?!?/p>
老村長的眼睛里滿是渾濁。
……
“喂?還在么?”
“??!不好意思!”
想的出神的顧優(yōu)紫連忙道歉,終于收斂心神開始交代情況。
等到掛上電話的時候,便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后了。
“那個……”身旁的妹子猶豫了好久,才終于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顧優(yōu)紫。
“怎么了?”
“那個,想請問一下,您剛剛說的劉一刀……是劉家村的那個劉一刀么?”
“是啊,你認識?”顧優(yōu)紫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在妹子的身子上,雖然是很樸素的裝扮,可是周身散發(fā)的氣質讓她很容易就區(qū)別于車上的其他人。
“啊,我小時候認識他?!泵米有α诵?,“以前我們是一個村子的。”
顧優(yōu)紫感覺有些狐疑。
不是她對村民們有意見,只是那地方窮鄉(xiāng)僻壤,又幾近與世隔絕,里面的人都帶有濃烈的小家子氣,整輛車上也就自己跟她氣質明顯不同,可是她又說自己是村里的人……
女孩這時候抿了抿嘴,解釋了一句,“后來我爸爸遇到了機緣走出來了,現在混得還不錯?!?/p>
原來是這樣,顧優(yōu)紫了然。
雖然看上去這妹子只是跟普通城市里的女孩差不多,但是她爸當年能走出來,也肯定是個人才。
可是這跟劉一刀有什么關系?
“嗯,這不是重點?!泵米釉俅为q豫了一下,“我是想說,我認識的劉一刀,跟你說的不一樣。”
顧優(yōu)紫的注意力瞬間就被吸引了過去。
......
昏暗的宿舍里,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漸漸蔓延。
凌亂的地板,匆忙收拾過的三個空著的書桌,孤零零的只有一張鋪了被單的床鋪,不透光的塑料材質的窗簾被從陽臺吹進來的風掀起一角,這才讓宿舍里有了點可見度。
劉一刀靜靜地坐在書桌前,宛如雕塑,手機屏幕的冷光就這么打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扭曲的輪廓。
“張華和梁班長兩個那么好的人,劉一刀眼瞎了么!”
“神經?。 ?/p>
“瘋子!”
“為什么我們身邊會有這樣的人!”
“輔導員干什么吃的啊?這種人怎么不早早地勸退?還留著過年么?”
都是匿名。
因為藏在網絡的后面,因為披上了一層不透光的皮,所有人似乎都有些肆無忌憚。
雙手有些顫抖,染著鮮血的布條在墻上透射出淡淡的影子,劉一刀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幾次把群聊關上,復又點開,眼睛里的光芒變得強盛起來。
一點,一點。
“嘭!”
拳頭砸在了桌子上,砸出了一小塊凹陷,劉一刀的臉上扭曲的顏色似乎更甚。
“夠了!”
“今天,你們說的所有話,我都會牢牢地記??!”
“你們死定了!”
“我有殺人前預報的習慣!”
id是“劉一刀”。
一陣沉默過后,群里轟的一聲就炸了。
“臥槽!劉一刀怎么在這個群里!”
“尼瑪你狼人殺玩多了吧?還殺人預告?”
“趕緊地踢了啊!”
【你們......】
“您已被管理員XXX請出群聊”
“欺人太甚!”
“我可是......真的會殺人的!”
真的,會殺人的!
......
“哐哐哐!哐哐哐!”
劇烈的拍門聲響起,身材高大的梁班長站起身。
“嘭!”
門板被猛地撞開,一個身影舉著什么東西氣勢洶洶的沖了進來。
“姓張的呢!”
“你問的是張華么?去實驗室了吧?!?/p>
正在火急火燎推boss的男生隨口應了一句。
“嘭!”
梁班長再次被門板拍到了地上。
“喂!你!你等一會!”
梁班長爬起來就追了過去,剛才那個……那個看上去差不多有一米長的......該不會是把馬刀吧!
“不要沖動啊一刀!”
梁班長的身影從后面追了上來,劉一刀依然紅著眼睛往前沖。
“一刀!”
繼續(xù)沖。
“一刀......劉二狗!你給我停下!”
劉一刀的身子突然停頓了一下。
……
“??!”
“刀!刀!”
“快逃!”
“殺人拉!”
驚恐的尖叫聲在宿舍走廊里回蕩,男男女女們捂著嘴瞪著眼睛迅速的往周圍散開。
“嘭!”
“嘭!”
“砰砰砰!”
過道上一扇扇宿舍門轟然關閉,砰砰砰直跳的心臟和惶恐的眼神隱在了看不見的地方。
“劉二狗!你冷靜一點!有話好好說!”
梁班長的臉色有些喜意,可是劉一刀只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往前沖。
80厘米長的馬刀被抗在背上,在落日的余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快跑!快跑??!”
“報警!報警了沒有!”
“他瘋了!”
“這是要去殺誰!”
慌亂的人群四處亂跑,剛剛從電梯里下來的學生小臉瞬間煞白哆哆嗦嗦的不敢動作,沒有一個人沖上前。
在兇器面前,每個人都是自私的,生命只有一次,沒有人甘心就這樣輕易的放棄。
有人似乎慢了半拍,擋在了必經之路上。
那是一個瘦弱的,渾身汗水的,嘴唇蒼白的男生。
劉一刀的目光通紅,脖子上,手臂上,青筋畢露,猙獰而又駭人的看著越來越近的男生。
“滾!”
男生瞇著眼睛停下,卻沒有讓開。
更近了。
“一刀!”
高速奔跑中的梁班長的眼睛也紅了,雙手在空中盡量向前伸著,“停下!停下啊!”
通紅的眼睛看向男生,嘶啞的聲音從喉嚨中沖出,“你閃開啊!走?。∽?!”
男生依舊沒有動。
“啊啊??!”
已經有躲在遠遠的地方的妹子捂著眼睛發(fā)出了尖叫,她們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下一刻血濺當場的樣子。
“走開??!你不走開!那我就......殺了你?。?!”
馬刀高高被的揚起,猙獰之色肆無忌憚的蔓延。
“不要!”
伴隨著驚恐與尖叫,梁班長終于奮力一撲——
“咣當!”
金屬與地面碰撞出的聲音。
“啊啊啊......”
“別叫了!奪下來了!”
“什么?什么!”
“刀被奪下來了?安全了?”
“太......厲害了......”
不遠處剛剛從電梯里下來就被嚴重驚嚇到的眾人不由得喜極而泣,終于......安全了!
“嘶——”
梁班長咧著嘴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抬頭卻再次目眥盡裂。
“不要過來!”
劉一刀有些渙散的眼神隨著這一聲喊叫向后看去。
眼睛......瞬間紅了。
張華竟然朝著劉一刀小跑了過來!
“不要過來!”
梁班長沖著張華怒吼了一聲,整個身子迅速的撲了過去。
劉一刀的目標就是張華!
一定要把這兩個人分開!
劉一刀紅著眼,閃身躲過了梁班長的撲擊,扭身回來的時候卻依舊死死的盯著張華。
“你快走!趕快走!離開這里!不要刺激一刀!”
怒吼是沖著張華發(fā)出的,梁班長迅速的轉過身橫在了劉一刀和張華中間,然后眼神一凝。
“一刀,你,你冷靜一點!”
聲音有些打顫,因為梁班長他眼睜睜的看著劉一刀,看著他扭頭看了一眼地上的馬刀,然后緩緩回頭,一點,一點,慢慢的從懷里又掏出了一把......匕首!
他帶了不止一把刀!
“冷靜!冷靜!不要沖動!”
張華也終于看清楚了劉一刀手里泛著寒光的刀刃,嘴巴不由得張大,腳下頓了一下,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劉一刀握著刀,死死的盯著后面張華的身影,沖著梁班長怒吼,“讓開!給我讓開??!”
“一刀!”
縱然全身的骨骼肌都在不自主的戰(zhàn)栗著,梁班長卻張開雙手老鷹護小雞一樣擋在他的面前,巍然不動,就像是一個英雄。
“我不會讓你做出這種沖動的事情的!你把刀放下,我們好好談談!”話語沉穩(wěn),擲地有聲。
然而劉一刀徹底瘋魔了,血紅的眼里含著淚,臉上一片猙獰。
夕陽的余暉從宿舍樓樓體的間隙之中投下,落在他的臉上,身上,就像是這紅色的光芒本身就是他發(fā)出來的一樣。
光潔的匕首將紅色的光斑反射,映在驚恐的人臉上。
“啊啊??!”
尖叫聲又開始演奏,驚慌和恐懼成為了最好的佐料,在這個日落時分渲染出一份由鮮血和猙獰構筑而成的美食。
“讓開??!”
劉一刀紅著眼沖梁班長怒吼,抓住匕首的右手顫抖不已,便用左手附了上去,緩緩的,緩緩的抬起那把刀,微微后退。
“你聽不懂么!讓開??!”
“不,我不讓,你冷靜一下!一刀!二狗!”
梁班長的眼睛也紅了,有什么液體在醞釀,他緩緩的,緩緩的往前走了一步,“二狗,你,你忘了么?”
“走開啊!走?。 眲⒁坏兑е浪缓鹬?。
“噗!”
顫抖的雙手,粘稠的血液。
瞪大了的,難以置信的,雙眼。
哆嗦著的,咬出白印的,嘴唇。
“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徹底慌亂了的人群。
“殺人了!”
“殺人了啊啊啊?。。?!”
“跑??!”
眼里的紅光似乎消退了一瞬間,劉一刀的雙手依舊顫抖著,卻已經脫離了手里的匕首,“你......”
“你怎么樣!”
張華從梁班長的身后竄了出來,一把抱住了他。
粘稠的紅色從指縫里止也止不住的滲出來,梁班長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冷汗和驚恐交織成了曲調在耳邊回響。
不疼,一點也不疼。
就是很麻。
很慌。
一種......瀕死的感覺......
眼神開始渙散,里面卻沒有恨,只是一種復雜的難以解析的情感。
“一刀......”
梁班長張口。
“二狗......”
他這樣喚道。
“你......我......”
劉一刀驚恐的攤著雙手,顫抖著,“不,不是這樣的......不是......不是我......我沒有......”
“你混蛋!”
張華沖著劉一刀怒吼,“你這個瘋子!瘋子!”
“瘋子!你的目標是我對不對!”
張華的臉上也全是猙獰。
“那你殺啊!”
“來殺了我??!”
“啊啊啊啊!”劉一刀捂著腦袋尖叫,血跡粘在臉上,無助而猙獰。
“不是的!”
“不是我!”
“你還要狡辯什么!!”
張華紅著眼睛挺起了胸膛。
“拿刀子捅進我的胸口啊!”
“來?。。。。 ?/p>
劉一刀......再次紅了眼睛,手往腰間一翻,又是一把匕首!
“為什么??!”
“為什么一個兩個……”
“都那么混蛋!”
通紅的眼。
瘋狂的神。
“去死吧!”
劉一刀的刀直戳張華的面目,眼里滿是瘋狂,“有種你就不要躲?。。 ?/p>
生死關頭,張華下意識地瞪大了眼,把懷里抱著的梁班長的身子往前一推,整個人縮在了這個人形盾牌的后面。
刀尖卻繞過了梁班長的身子,劉一刀猙獰著,笑著,癲狂著。
“哈哈哈哈??!”
“你不是說不躲么!”
“你不是讓我殺了你么!”
“你不是要給姓梁的報仇嗎!”
“你個懦夫!只會躲在別人身后耍聰明的懦夫!”
“哈哈哈哈哈.”
匕首落空,劉一刀依舊笑的瘋狂,然后更加瘋狂的再次朝著張華撲了過來。
“噗!”
鋒利的刀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在張華的手臂上開出了一朵妖艷的花。
“哈哈哈哈!!”
劉一刀狂笑著,看著一臉痛苦之色的張華,伸手就把刀子拔了出來。
“噗粗!”
一道血柱在空中劃過,伴隨著劉一刀的狂笑,伴隨著未曾停歇的尖叫,伴隨著血紅的夕陽,四散。
刀子再次被高高舉起,然后扎向張華,幾個男生卻猛然從斜地里沖了出來。
“呯!”
刀子戳在了欄桿上。
“在這里!”
樓下的保安終于從樓梯口沖了上來。
“混蛋!”
劉一刀猙獰著,狠狠的盯著張華,眼看著他滿臉驚恐的一個勁的往后躲,手里的刀再次抬了起來。
不過最終還是沒有捅出去。
劉一刀抽身往后跑去。
尖叫聲和騷亂聲響起,兩個保安來晚一步撲了個空。
“力氣使大一點止血!”
“刀子沒有傷到要害,看好他,千萬不要動!也不要拔刀!!一定不要動!!”
一群男生里有懂醫(yī)學的,匆忙的囑咐了兩句,便快速的向著人群四散的起點跑去。
驚恐的表情在每一個迎面逃來的人臉上渲染,男的,女的,帥的,美的,高冷的,可愛的,現在卻全是無助而恐懼的。
劉一刀狂笑著往人群里沖,不知不覺的沖到了電梯門前,然后,門開了。
不知所以然的同學們一臉懵逼的看著渾身是血的劉一刀,忘記了躲閃和尖叫。
“都不許動!要不然老子殺了她??!”
刀子,架在了干凈的脖頸上。
“大哥,大哥,你別,你別激動,別,別激動......”
女孩的聲音似乎帶著顫抖,雙手從下環(huán)抱著劉一刀箍住她脖子的手臂,身體微微往前屈,雙腳也顫抖著往下蹲,似乎是因為恐懼而逝去了力氣。
而其余人還僵在原地。
“都給老子裝聾么!老子他媽的讓你們出去!你們想要跟她一起陪葬嗎!滾??!”
電梯里擁擠的人群停頓了一下,然后帶著驚恐和同樣難以抑制的劫后余生的小小欣喜感呼呼啦啦的全部跑了出來。
生死關頭,只要有替死鬼,所有人都能跑的義無反顧。
身著淺藍色制服的保安和見義勇為的男生們終于姍姍來遲。
“哈哈哈哈!都給老子讓開!都讓開!”
劉一刀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們身上。
“你們跟姓張的是一伙的吧!!也要來上來干掉我么?!”
嘶啞的聲線,歇斯底里的吼叫,還有那嘴角上翹的冷笑。
“來??!上來干掉我啊!不用顧忌她的生命!反正你們從來都只是在乎自己的人不是嗎??!”
“來?。?!英雄一樣的消滅我?。?!上啊!!”
“啊啊啊??!額......”
眾人的齊撲終于讓劉一刀失去力氣。
“嘭!”
身體與地板狠狠的碰撞,劉一刀悶哼一聲,還沒來得及動作便感到好幾個人影撲了上來。
后腦勺似乎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劉一刀最后只看見了一道劈天蓋地的光亮在眼前閃過。
一片混沌。
似乎有人架著自己在走。
人聲鼎沸,好多人對自己指指點點。
“瘋子!”
“神經?。 ?/p>
有人這樣罵道。
終于,黑暗席卷。
……
“你還好吧?”
終于趕回學校的顧優(yōu)紫有些擔憂的站在女孩的面前,剛剛才被劫持過,現在一定很不好受吧?
然而臉色蒼白的女孩卻搖了搖頭,“輔導員,我,我有發(fā)現想跟你說。”
“什么?”
“我……我剛才看到了你們說的那把馬刀……它,它……”
“它怎么了?”
“它……它沒有開刃!”
“什么?!”
“還有!”
女孩咬著嘴唇,眼睛卻亮亮的。
“他那把刀放在我脖子上的時候,根本用的就是沒有開刃的那一邊??!”
……
“一刀......”
梁班長感覺到了周身混沌的黑暗,就像是在船上一樣,顛簸著。
“二狗......”
微弱的聲音呼喚著,呼喚著,眼前突然有了光。
那是一個簡陋的茅草房旁邊,兩男一女三個半大的孩子圍在一起玩鬧著。
“二狗,你真的沒事么?”
最高的男孩子看向旁邊明顯瘦小不少的另一個男生,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擔憂,“你怎么這么沖動,那可是村長的孩子??!”
“哼!”
瘦弱的少年冷哼一聲,眼里是一點也不符合年齡的冰冷,“大傻你難道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么!我打的就是他!”
“二狗哥哥......你爸爸會不會打你啊......”扎著麻花辮的小女生可憐兮兮的叫了一聲,臟兮兮的臉上掛著還沒有擦掉的淚花。
“三貓妹妹乖,不用擔心我?!北环Q作二狗的瘦弱少年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發(fā),臉色稍微柔和。
......
“二狗,我看見你爹領了個阿姨回家,那是你媽媽么?”
最高的男孩子又長高了一點,二狗卻依舊瘦弱。
“不是,我沒有媽?!?/p>
沉默良久之后,二狗這樣答道。
......
“你爸爸好像好了很多的樣子?!?/p>
“是啊。”二狗的身子終于長高了點,臉上也有了鼓起來的肉,“以后就不需要你偷偷的給我?guī)С缘牧??!?/p>
“謝謝你?!?/p>
“沒事,我吃的少,不用謝!”最高的男孩站在陽光下,大人一樣的拍了拍二狗的肩膀,身旁,小女生笑得露出了虎牙。
......
“呀!二狗哥哥你為什么對她那么兇??!”
小女孩也長高了不少,小臉洗的干凈,依舊是麻花辮,后頭卻多了條頭繩,紅色的,帶蝴蝶結。
“......”
二狗沉默著,沉默著,夕陽照在他的身上,把影子拉的老長。
“再等等,如果......我就叫她媽......”
細小的聲音,似有似無,隨風飄散。
“二狗你剛剛說了什么?”
“沒什么?!?/p>
......
“二狗!二狗!”
“二狗哥哥!二狗哥哥!”
最高的男孩臉上滿是慌亂,扎著麻花辮的小女孩滿臉的淚痕,他們在小小的村子里跑動著,喊叫著,急切的尋找著。
“我知道不是你!二狗!出來?。 ?/p>
“真的......不是我么?”
黑暗中似乎有個聲音。
似乎。
......
“二狗,你要走?”
“你......”
“不是你的錯,我們都知道的,我們都知道的......”
村子門前,孤單佇立的少年,漸漸遠去的少年,沒有一個少女。
......
二狗......
一刀......
你,你還記得么?
你,心里有冤么?
你......我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的......
白光漸漸消失,混沌的黑暗再次席卷。
恍惚中,梁班長似乎聽到了什么,又似乎沒有聽到什么,輕飄飄的思緒飄啊飄啊,就飄到了宿舍樓。
“千萬不要動!千萬不要拔刀!不要動!”
這是誰的聲音?
“要不然老子殺了她!”
這又是誰的聲音?
“嘭!”
“制服了!制服了!”
誰被制服了?
一刀么?
一刀......
二狗......
“噗!”
胸口猛的一疼,梁班長瞪大了雙眼,低頭,原本露在外面的刀柄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完全沒入胸口。
“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不是我......”
是張華驚恐的臉。
可是......
可是......
為什么,他的臉......他的嘴角......
他在......笑?
又是無邊的黑暗......
……
劉一刀木然的瞪著天花板。
周圍一片潔白,只有他一個人。
右手被手銬拷在了病床邊,左手的傷已經被包扎好了。
愣愣的盯著左手帶著鮮血的繃帶許久之后,劉一刀嘆了口氣。
“原來,我還沒有死啊。”
“你很想死么?”
依舊沒有別人,聲音似乎來自自己的心里。
“想吧......”
“吧?”
“死了,死了的話......”
“大家就都會以為你是個惡人了?!?/p>
“嗯?”
“你本來,沒有打算這樣的?!?/p>
“可是已經這樣了,我就是惡人,就是瘋子?!?/p>
“你的馬刀沒有開刃。”
“嗯?”
“你劫持人質的時候,用的不是刀刃?!?/p>
劉一刀的眼睛瞪大了些。
“真的是你把刀子捅進他的身子的么?還是說,別人推的?”
是我捅進去的么?
“我不會讓你做出這種沖動的事情的!你把刀放下,我們好好談談!”
“讓開!”
“不,我不讓,你冷靜一下!一刀!二狗!”
“走開??!走?。 ?/p>
要是你不讓開的話,要是你不讓開的話,我真的會,真的會......
我......還是做不到......
我......在后退......
可是,可是......
“噗!”
血,全都是血......
那個人!
那個可惡的人!
那個姓張的!
他為什么要撲上來!
“你這個瘋子!瘋子!”
“瘋子!你的目標是我對不對!”
“那你殺??!”
“來殺了我?。 ?/p>
為什么要撲上來!
為什么......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不是我!”
為什么......要撞在你的背上!
為什么??!
“拿刀子捅進我的胸口?。 ?/p>
“來?。。。?!”
“你還要狡辯什么??!”
不是我!
是你!
都是你!
都是你?。?/p>
“我殺了你?。。 ?/p>
......
劉一刀閉上了眼。
“是我?!?/p>
如果我沒有拿刀,如果我沒有拿著那把刀,如果我能退的遠一點,如果......
沒有如果。
都是因為我。
因為......我......
“真的不怨恨么?”
心里的聲音繼續(xù)著。
“那些人,那些披著匿名偽裝的人,他們?yōu)槭裁催@么說你?”
對啊,為什么呢?
“神經?。 ?/p>
“瘋子!”
“為什么我們身邊會有這樣的人!”
“輔導員干什么吃的啊?這種人怎么不早早的勸退?還留著過年么?”
呵呵,都是匿名。
你們......在怕什么?
“喂!我說你,天天這都干了些什么?。 ?/p>
“天天玩刀,還自殘,有意思么!”
“這是弱者的表現你知不知道?”
張華皺著眉頭,眼里是鄙夷和憐憫。
“你看人家梁班長天天多努力!”
“你看看人家梁班長的人際關系多好!”
“你看看人家梁班長已經保研了!你還在糾結學籍!”
“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怎么差距那么大呢?”
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
“我要是人梁班長,我都鄙視你!簡直是丟人!”
不,他不會的。
“呦?哪里來的底氣?你這么拖班上的后腿,他身為班長就不該鄙視你?你個不肯承認的懦夫!”
不!他不會的!
“嘖嘖嘖,真是可憐啊,瘋了呢?!?/p>
我沒有瘋,沒有......
“對比一下,差距真大啊......”
“他會感覺晦氣的吧?一定會的......”
不要再說了,不要,不要再說了!
“沒爹沒娘的孩子......”
不要再說了!
“嘖嘖嘖,你說你還有什么活著的必要呢?干脆死了算了不就好了!”
你!
我!
你死定了!
......
“想起來了?”
我......
來自心里的聲音,就像是……魔鬼的呢喃。
“他們都覺得你是瘋子,真的是么?你的愛好,你的空間,真的因為你是瘋子么?”
什么?
我是瘋子么?
我......
刀子,刀子能給我安全感,可是,可是我從來沒有開過刃啊......
空間......
空間里那些過激的言論,那些憤世嫉俗的話,那些不過是因為……
“您好,請問您是劉一刀先生么?”
“你們是?”
“據我們所知,您似乎正在為學費困擾?”
“你們......”
“這里有一份網上的兼職,您想要試試看么?”
“這......”
“這里是定金,您只要照做就好了。”
只要在空間里定時發(fā)布規(guī)定的消息,就能夠輕松的賺到學費,就能夠......給他......給爸爸寄錢......
我干!
“你發(fā)的都是些什么??!”
“都是成年人了,天天這樣有意思么?!”
“不要傳播負能量??!”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不傳播負能量,那我就把你們屏蔽了吧。
也不要再輕易的加好友了。
可是......不能刪......
需要錢......
......
“真是可憐?!?/p>
“一直被人誤會的一生呢。”
“一直,一直......”
聲音里似乎帶了嘲諷。
劉一刀沒有睜眼。
“不怨恨么?”
“你明明沒有傷害任何人,大家卻都在傷害你,不恨么?”
“真正的壞人沒有人在意,所有的臟水都往你的身上潑,不恨么?”
不恨么?
不恨......么?
我......
我......恨啊......
我恨。
可是,可是......
我本來就是個不祥的人......
我本來就......不該活下來啊......
……
“臭小子!”
“掃把星!”
我不是......
“克死了娘呢!”
沒有......
“哼!我看他媽也不是好東西!我爸說了,男盜女娼才會受到報應!”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他爸爸!那個臭酒鬼!也不是好東西!”
“就是!”
“活該!”
“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
“男盜女娼!”
你們......
不要再說了......
不要......
你們......
你們......夠了!
夠了!
“哇??!”
“打人了!”
“掃把星打人了!”
......
“小兔崽子,你又給老子躲到哪里去了!”
“竟然又打架!這次打的還是村長家的孩子!你老子我賠禮賠罪容易么!你給老子死出來!克死了你媽,還要克死你老子我!看我這次不打死你!”
“我沒錯!”
“我不光要打他們!我還想殺了他們!”
“小兔崽子你說什么混賬話!”
“我沒錯!”
......
“小兔崽子,以后這就是你娘了!”
我......我沒有娘。
我也不會有娘的。
我......是掃把星......
......
“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眼里帶笑,粗糙的手里捏著一根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的針。
衣服已經縫好了,補丁是自己喜歡的顏色,邊角驚人的整齊。
可是......
“給我!”
我不會喊你媽的!
不會的!
就算你對我再好!
就算!
就算這樣也不會的!
我......是掃把星......
......
“說!村長兒子的新鋼筆是不是你偷的!”
“不是!”
“啪!”
火辣辣的巴掌。
“小兔崽子你還敢瞪我!你自己看看從你包里找出來了什么!”
一只鋼筆被拍在了桌子上,在狹小窗戶投進的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熠熠生輝,精致的不可方物。
“小兔崽子你要氣死我么!”
我沒有要氣死你......
真的不是我偷的?。?/p>
你為什么......不相信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的身子橫在了身前。
“哼!也就你媽護著你!”
“嘭!”
【以后……不要……再干了】
“都說了我沒偷!”
【聽……話】
“嘭!”
“你又不是我媽!假惺惺的有意思么!”
你又不是我媽!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你不是我媽!
不是我媽!
我不會承認的!
你不是我媽!
我是......掃把星......
......
“二狗,回去看看阿姨吧?!?/p>
我繞回去看過了。
她就那么坐在門檻上,靜靜的,呆呆的,然后她拿起了針線,開始縫我的衣服。
她對我真好......
可是,可是......
我還是不能......
不能......
“如果,我不是掃把星的話......還是叫她一聲媽好了......”
“二狗你剛剛說了什么?”
“沒什么?!?/p>
......
她死了。
躺在白色的床上。
一動不動。
手還捂著胸口。
臉上......臉上好痛苦......
跟我看見的呆呆的樣子不一樣......
“小兔崽子!我打死你!”
“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還是誰!”
真的不是我啊!
我明明看到,明明看到......
我明明......拐回去看過的啊......
不對。
不對!
是我。
真的是我!
原來我真的......
原來我真的是......
我是......掃把星啊......
......
皺巴巴的作業(yè)本被翻了出來,小手努力的把它展平。
歪歪扭扭的鉛筆字,是她的筆跡。
【以后……不要……再干了】
啪嗒!
一小片水漬顯現。
【聽……話】
啪嗒!
又一小片水漬顯現。
顫抖著雙手,翻到后面......
【要......好好......學習】
要好好學習......
好好學習......
我會的。
我一定會的。
我答應你。
媽。
……
“小兔崽子!你給我站?。 ?/p>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啪!”
“那可是老子的棺材本!”
可是,可是......
這錢,這錢......
你一直在喝酒,咳嗽的越來越厲害,我知道你一直在攢錢,可是,可是......
我只是想,只是想,給你買點藥......
十八歲的少年抱著懷里的藥喘著粗氣跑了回來,卻沒能看見那個渾身酒氣的男人。
桌子上,一張紙條靜靜的躺著。
“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沒有......我這個兒子么......
也好,因為我是……掃把星啊。
……
“想起來了?”
魔鬼的聲音。
想起來了。
都想起來了。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呢?
為什么,為什么大家總是對我這樣殘忍?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我有殺人之前預告的習慣!”
“你們死定了!”
你們知道嗎,我是真的會殺人的,殺掉所有所有的人!你們,知道嗎?
我,我殺死過我媽媽了??!我親手殺死過她了!
不,不對,我殺了兩個?。?/p>
我!
都是因為我……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我,不應該存在的......
我,是掃把星啊。
......
很久,很久,沒有聲音了。
劉一刀睜開了眼。
前面的盤子里,有醫(yī)生落下的刀片。
那么......
劉一刀提起了手。
......
“嘶——這個肚子疼的真是!夠夠的!”
穿著警服的漢子捂著肚子從醫(yī)院的廁所里拐了出來,急匆匆地往一間單獨的病房跑。
“哐!”
診室的門被撞開,穿著警服的漢子瞪大著雙眼看著里面的情形,長大了嘴巴,“醫(yī)生!醫(yī)生!救人!!!!”
……
“張華。”
張華的手一抖,鑰匙掉在了宿舍門口發(fā)出一聲輕響。
脖子緩緩地扭了回去,心猛然提了起來。
靜靜的立著的,是下午那個被劫持的女生。
“你……有什么事情么?”張華的臉上是硬生生擠出的笑容,“我今天有點累,就,就先回去了……”
“你推了他一把?!?/p>
女生的聲音冰冷而犀利。
“你,你在說什么……”
“我看到了?!?/p>
張華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呵呵,你,你在開什么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你是故意的,對吧?”
“你就是想要那把刀刺進去,對吧?”
“不,不是這樣的,我,我沒有!”
“那把刀刺進去的時候我看過,刀柄距離胸部還有至少四厘米,可是最后送到醫(yī)院的時候,那把刀卻全部沒了進去,是你干的吧?!?/p>
“不,不是的,不是我干的,是,是……對!是他們來抬他的時候!就是他們來抬他的時候不小心戳進去的!不是我的錯!”
“你知道宿舍樓里有監(jiān)控攝像頭么?”
“我……”
“宿舍樓兩個月前新裝的監(jiān)控攝像頭,這幾個星期監(jiān)控都是全天開放的?!?/p>
張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會……怎么會……”
“還有這個?!?/p>
女生舉起了左手,“這是劉一刀的手機。”
“你當時截圖往群里發(fā)自己被劉一刀威脅的言論的時候,把之前的聊天記錄都刪除了吧?”
“這些聊天記錄,劉一刀可都留著呢?!?/p>
白色的熒光亮起,一句句,一段段,狠辣的,帶有誘導性的,惡毒的話語……
“不是這樣的,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一時鬼迷心竅,我,我……”
“證據確鑿,還想要狡辯么?”
冰冷的聲音徹底摧毀了張華的最后一道防線。
“不怪我!真的不怪我!都是他!都是他自己!都是他老是在我面前炫耀!炫耀成績,炫耀人際關系,炫耀錄取通知書!他!他還讓我去幫他拿材料!這分明是故意讓我看的!分明就是他!是他!他的錯!”
“還,還有劉一刀!劉一刀竟然還維護他!我都跟他說了,說了人家根本看不起他!劉一刀那個蠢貨竟然還在維護他!我,我生氣,我,我……”
“都是他們的錯……都是他們,都是他們自己!我,我只是被……我……嗚嗚……”
女生默默地注視著,注視著張華的癲狂,注視著從身后出現的兩個警察把他架了起來,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錄音筆。
這樣的話,就能夠真相大白了吧。
顧優(yōu)紫神色復雜地從拐角處走了出來,目送著警察和張華的遠去。
“輔導員,你之前說,你講的劉一刀的經歷還有后續(xù)?”
“……有。”
……
“你認識劉一刀?”
晃蕩的大巴上,顧優(yōu)紫坐直了身子。
“認識!而且,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誰跟你說的?”
“是劉家村的村長……”
“我就知道!肯定是那個村長!二狗哥哥……一刀他根本不是那個樣子的!那個臭老頭……”
妹子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怨恨一閃而過,“你不要聽他瞎胡說,二狗……一刀哥哥他不是壞人,他真的不是壞人……”
“那所謂的不祥的孩子……”
“從來就沒有什么不祥的孩子!都是他們弄出來的,都是……唉,說起來最開始也是因為我……”
女孩的眼圈有些發(fā)紅,語氣卻終于稍微平靜了點。
“我叫林三貓,也是劉家村里的人,那個時候,整個村子里只有兩家外姓的,一個是我們家,另外一個是大傻哥,他姓梁?!?/p>
“上學的時候,學堂里村長的兒子是大家的頭頭,他要立威啊,可是大傻哥長得壯,梁老爹又是殺豬的屠夫,往那一站就有一股煞氣,他們不敢去找他的茬,就會來欺負我?!?/p>
“他們揪我的辮子,扯我的裙子,一群人把我圍起來,罵我,村子的兒子還叫我小媳婦,那個時候我那么小,又瘦,我打不過他們,就只會哭。”
“大傻哥有機會了就會護著我,可是他總不能天天都跟著我啊,他們就趁大傻哥不在的時候,變本加厲的欺負我。那個時候我天天哭,天天哭,眼睛總是腫的。”
“然后有一天,二狗……一刀哥哥,他就站了出來?!?/p>
“一刀哥哥那個時候也很瘦,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打得過那么一群人,但是他敢拼命,抓緊了一個往死里打,還說,如果以后再看見他們欺負我,就還打。他們被打怕了,就不欺負我了。”
“我們三個也因為這個成了好朋友,為了我的名字,他們倆還專門給自己取了外號,梁大傻,劉二狗,林三貓?!?/p>
“可是村長的兒子吃了虧,怎么會甘心呢?”
“我們三個被徹底的孤立了,一刀哥哥是被孤立的最恨的一個。”
“那個時候其實是沒有什么不祥的孩子這一說的,可是自從一刀哥哥幫我打了架之后,漸漸地就有了。”
“剛開始只是幾個人說,到了后來,所有人都在說,小孩子,大人,所有人見到了一刀哥哥就說,一刀哥哥感受到了最大的惡意,我們沒攔住,他爆發(fā)了,把村長的兒子揍了一頓?!?/p>
“后來村長告狀告到了劉老爹那里,一刀哥哥還被他打了一頓?!?/p>
“再后來,他們還是繼續(xù)說,繼續(xù)說,天天都說,走到哪里都對一刀哥哥指指點點,上學,放學,路上,田野里,說的后來連一刀哥哥自己都相信了,是他克死了他媽媽,他是掃把星。”
“可是,可是,一刀哥哥他分明不是啊……”
林三貓紅著眼吸了吸鼻子,聲音發(fā)顫。
“一刀哥哥他,他總是把什么東西都抗在自己身上,我們想去幫他,可是他不說,他總是不說,連劉老爹都不說。”
“梁老爹給他找了個新的媽媽,我們都很開心,我知道一刀哥哥也是開心的,因為我親眼看見他把自己身上縫的好好的補丁指給我們看,那眼里的光,做不了假的?!?/p>
“可是他不肯喊她媽。我們都知道是為什么,一刀哥哥是怕他喊了她,她就會被他克死。他們,那些混蛋,不僅沒有消停,反而更加猖狂,他們!他們!混蛋!”
“一刀哥哥,一刀哥哥他因為有了新的媽媽,變的開朗了很多,他們,他們就又想了新的方法,他們誣陷一刀哥哥是小偷,說,說他總是偷東西!”
“還有村長的兒子!我吃壞了肚子,沒有跟上他們出去,回來的時候躲在一邊親眼看見了,看見了他把自己的鋼筆放進了一刀哥哥的書包里!我,我弄出了聲音,他就把我拖到了空房子里,威脅我,找人看著我,不讓我走。”
“等我終于能夠出去找到一刀哥哥的時候,他,他的臉上已經多了老大的巴掌印……”
“我們安慰一刀哥哥,還擔心被他留在家里的啞媽媽,一刀哥哥就說,他偷偷回去看過了,她很好?!?/p>
“我知道一刀哥哥說的是實話,一刀哥哥他,他總是這樣的,看上去比誰都要狠,實際上卻比誰都要善良,那個時候,那個時候我分明聽見,聽見他說,說要喊她一聲媽媽的……”
妹子的聲音突然哽咽了起來。
“可是,可是他們,他們那些混蛋!”
“我,我回家的時候拐去一刀哥哥的屋子,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眼睛突然瞪大,鮮紅的血絲遍布,淚水開了閘一樣,噗粗,噗粗,噗粗……
……
“呀!要不要提前告訴啞媽媽呀!”
“二狗哥哥要叫她媽媽了呢!”
扎著辮子的小女孩甩著小手,悄悄的摸了上去,“看看再說好啦!”
小小的身子藏在了茅草屋的后面,小女孩露出了頭,看見一個慌慌張張的身影從屋子里沖了出來。
“別,別怪我!是你自己不配合的,是你自己的錯,誰叫你不配合我,我,我只是多用了點力,我,我,你可別來找我……”
語無倫次,斷斷續(xù)續(xù),可是她聽了出來,那是村長的聲音。
那個頭上禿了一片的胖得跟球一樣的背影,可不就是村長么!
可是,可是,村長怎么會從二狗哥哥的家里出來?
“??!”
拿著針線去找啞媽媽的女人在門前愣了一下,隨即便尖叫起來。
“當家的,快來!快來!”
“她!她怎么沒反應啊!”
“快!快叫人!”
很多人都被驚動了,雜亂的腳步,慌張的臉色,好多人,好多人……
小女孩愣愣的站在屋子旁邊的陰影處,看著,聽著,心中有什么東西在放大,然后她開始抖了起來。
她看見了剛剛從屋子里跑出去的村長又兜了回來,換上了一副跟大家一樣的臉色,光亮的額頭上一簇簇的汗珠,揮著手指揮著,就像是任何時候她看見的村長一樣。
她看見了梁屠夫帶著還沒來得及丟掉的帶血的菜刀沖了進來,然后黑著臉又跑了出去,往村里唯一一部電話的方向。
她看見了二狗哥哥,也看見了劉老爹,她看見二狗哥哥臉上的驚詫和悲痛,也看見他被劉老爹一拳打翻在了地上。
她就這么張著嘴愣愣的抖著,看著,看著幾個成年男人進了屋,看著一動不動的啞媽媽被抬了出來,看著人群離開,看著喧囂的村子突然變得安靜。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突然反應了過來。
她蹲下了身子,靠著墻,雙手環(huán)抱著自己的膝蓋,瞪著眼睛,淚水也就那樣漫了上來,噗粗,噗粗,噗粗……
“三貓你怎么在這里?”
一個人影擋在了小女孩面前,“三貓,啞媽媽不是二狗氣死的,對不對?”
小女孩說不出話,只能拼命的點著頭。
“對!我也相信二狗!可是他一回來就不見了。我們一起去找他!”
“二狗!二狗!”
“二狗哥哥!二狗哥哥!”
最高的男孩臉上滿是慌亂,扎著麻花辮的小女孩滿臉的淚痕,他們在小小的村子里跑動著,喊叫著,急切的尋找著。
“我知道不是你!二狗!出來?。 ?/p>
我知道不是你……
我真的知道不是你……
因為……害死人的,分明就是……村長啊……
……
顧優(yōu)紫默默的伸出了手,遞上了一包紙巾。
“謝,謝謝。”
林三貓緩了一會,才繼續(xù)開口。
“那天晚上我們還是沒能找到他,我被父親拉回了家,我告訴他我看見了村長。”
顧優(yōu)紫沉默,她隱隱約約有了什么猜想。
“我爸……”
林三貓沉默了好一會,眼圈又紅了。
“我爸說,我不能把這件事情說出去,他說,村長的兒子本來就跟二狗……跟一刀哥哥不對付,如果我再說了這件事,村長他就會跟他兒子一起欺負一刀哥哥?!?/p>
“一刀哥哥他,他已經沒有了啞媽媽,我,我不想讓他再這樣,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沒有說?!鳖檭?yōu)紫一聲嘆息。
“那件事情過了不久,我就被爸爸帶出了劉家村,當時爸爸說的是,因為他很優(yōu)秀,所以村長把唯一一個出村子的名額給了他,他在城市里有了工作?!?/p>
林三貓露出了一絲苦笑,“那個時候小,我不懂,現在想起來,大概也能猜的出來他肯定跟村長做了什么交易。”
“爸爸出了村子,進了城,這才發(fā)現原來自己大半輩子竟然都蹉跎在了那個小山村里。爸爸當機立斷,把我從村子里一起接了出來,在城市里生活。
剛開始的時候爸爸很艱難,我迷迷糊糊的,只覺得過的比在村里還要苦,被轉移了注意力,也就想不到要去幫一刀哥哥證明清白。
再后來,爸爸終于有了起色,他花了好一番心思,送我出了國。”
“我那時候倒是還記得一刀哥哥,可是根本沒有往深了想,漸漸地就把這件事情忘了,一直到最近,朋友無意間提起了國外發(fā)生的類似的事情,我才突然驚醒?!?/p>
“我想要彌補,可是我在國內生活的那些年,因為爸爸總是換工作的地方,每次還沒有交上朋友就搬走了,根本沒有能夠信得過的人,也沒有甘心去劉家村那個偏遠的小山村幫我找一刀哥哥的人。”
“是我太笨了,一著急就給爸爸看了出來,當時他正在談一樁大生意,對手絞盡腦汁要對付他,他不可能放任我把他當年白手起家的真相捅出去。”
“一直到一個月前,他將所有東西都善后了,我才終于能夠坐在這里。”
“我回了村子,他們都不認識我了,我就裝成記者,可是一刀哥哥和大傻哥哥早就離開了,劉老爹和梁屠夫也早就走了,村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p>
“不對,不僅是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甚至是連自己曾經做了什么,曾經對他們造成了多大的傷害都忘記了?!?/p>
“簡直……不可饒恕……”
林三貓低下了頭,拳頭被緊緊的握了起來。
可是她很快又抬起了頭。
“你是一刀哥哥的大學輔導員么?”
“那么,能不能幫我把劉老爹的遺物帶給一刀哥哥?”
“是爸爸幫我找到劉老爹的住處的,我去的時候,就只看到了這些?!?/p>
“劉老爹他,跟一刀哥哥一樣,都是把什么都埋在心底一個人扛的人啊……”
“好。”
……
“輔導員,你也來了啊?!?/p>
“我看你在這站了好久了,怎么,不進去看看?”
顧優(yōu)紫淺笑著看著面前的大男孩,身為班長他向來都是頗有威嚴雷厲風行的,誰又能料到他竟然會在這間小小的病房門前躊躇了十分鐘之久?
“啊……哈哈,那個……”
梁班長繼續(xù)撓著頭。
事情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了,真兇已經伏法,就連自己的傷都差不多愈合了,可是還是沒能鼓起勇氣走進這間病房。
不是怕看到他,而是怕他看到自己會覺得尷尬。
“大傻,這可不像以前的你啊!”
清脆而熟悉的聲線讓梁班長一愣,眼前精致的面孔漸漸與記憶中一張臟兮兮的小臉重合,這個從輔導員身后竄出來的妹子她,她是……
“三貓!”
“走啦!別讓二狗哥哥等太久!”
“近日,公安機關破獲一樁販賣人口的大案,成功解救被販賣到山村里的女性共計一十八名,據悉,該村村長一直利用職權只便包庇罪犯,同時一直強迫被販賣的女性與其發(fā)生不正當的關系,且因此導致了不止一名女性的死亡……截止至昨天,村長及一干犯罪人員已經被捕,事件的后續(xù)發(fā)展我們的記者將持續(xù)跟進……”
電視里正在播報著午間新聞,病房里眾人默契的沉默著,最后還是病床上的劉一刀悶悶的開了口,“謝謝?!?/p>
梁班長默默地拍了拍劉一刀的肩膀,林三貓則咧著嘴笑著,眼圈微微發(fā)紅。
顧優(yōu)紫默默地將一個文件夾放在了劉一刀面前,“這是你父親的遺物,我覺得你該看看?!?/p>
當所有人都從病房里退出去的時候,劉一刀臉上的笑容便也漸漸退去。
新聞早已播放完畢,現在電視機里放映著的是一檔親子節(jié)目,一家三口團團圓圓的笑容讓劉一刀感覺有些刺眼。
他終于還是重新拿起了那個文件夾,雙手顫抖著,珍之又重的解開了綁住的扣子。
指尖在泛黃的紙頁上摩挲著,這是記憶中練習本的粗制紙張,鉛筆留下的字跡歪歪扭扭,錯字、涂鴉、甚至還有拼音,一點一點,慢慢拼湊成了一副副泛黃的畫面。
……
凌亂而狹小的房間里,一臉疲憊的中年人正襟危坐,寬大的手掌緊緊的攥著那一節(jié)短小的鉛筆頭,一筆一劃的寫著。
“今天的話說重了,那小兔崽子竟然跑了!我知道那些臭小子都在背后議論,可是村長的兒子,也是你能惹的主么?怎么就這么不省心呢?!?/p>
“今天把啞蓮領回了家,那小兔崽子竟然不領情!要不是為了你,老子吃多了才去跟那個天殺的肥豬買女人!真是小白眼狼!”
“小兔崽子和啞蓮相處得不錯,高興?!?/p>
“小兔崽子最近回家的時候總是在笑,真好。”
“剛才打了小兔崽子一巴掌,你是老子的種,老子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可是村長那頭豬咱們惹不起啊!這巴掌必須要打?!?/p>
“啞蓮死了。”
“我知道,不是小兔崽子的錯?!?/p>
“小兔崽子好像長大了。”
“小兔崽子你個白眼狼,怎么就不知道主動跟老子說話!”
“最近小兔崽子的成績一直很好,這樣下去,一定能走出村子。”
“小兔崽子的錄取通知書到了,多好的大學啊,比他娘當年上的還要好?!?/p>
“臭小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偷看了我的藥方?竟然敢偷偷拿錢去給我買藥!可是老子照樣罵了你,你知不知道那錢老子攢的多辛苦?買了藥你拿什么上學?”
“不過……總算是沒白養(yǎng)你?!?/p>
一頁翻過,畫面突然變換,昏暗的房間里,男人的鬢角爬上了一縷縷的銀絲。
“老子離家出走了,錢都藏在家里,那小兔崽子不會笨到發(fā)現不了吧?”
“竟然還知道托人打聽老子的下落,還算有點良心。嘿嘿,這小兔崽子肯定沒有猜到,老子就在他學校旁邊?!?/p>
“今天老友跟我打電話,說之前告訴小兔崽子的假地址收到了匿名送來的錢,這小兔崽子真是的,煩人!”
“老友把這幾個月收到的錢都打給我了,我沒花。小兔崽子的娘早就說過老子這病治不好,吃那些勞什子藥多浪費?!?/p>
“今天專門去銀行開了賬戶,以后小兔崽子的錢都存在這里,嘿嘿?!?/p>
“這小兔崽子還真不讓人省心,寄了一年的錢,以前也沒見他這么執(zhí)著啊?!?/p>
“一年半了,小兔崽子哪來的錢?別是學壞了?!?/p>
“兩年了?!?/p>
“兩年半了。”
“三年?!?/p>
“身體越來越差了?!?/p>
“存折里的錢是留給我兒子的,他叫劉一刀,今年大三,在XX大學,XX系,不要告訴他真相。”
凌亂的筆跡到這里戛然而止,劉一刀怔楞著,翻到了最后一頁。
一張紙片突然掉了出來。
這是小半張明顯有了些年份的報紙,卻被保存得異常完整。
報紙正中央,一首小詩被紅筆圈了出來。
【愿你有好運氣。
如果沒有,愿你在不幸之中學會慈悲。
愿你被很多人愛。
如果沒有,愿你在寂寞中學會寬容。
我的孩子。
愿你,靜靜的長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