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風華是一指流沙,蒼老是一段年華。冷漠是我的偽裝,霜打茄子硬邦邦。我是阿邦!”
這段開場白是我讀初中時就創作,并一直延續至今。其實在初中時期,我并沒有讀過張愛玲的自傳,前面那句流沙和年華是我在同桌的個性簽名上抄來的,為的只是裝逼,逼格的逼。
其實一開始我的開場還很直白:大家好,我叫阿邦,硬邦邦的邦。我覺得很好,很實在也很客觀,符合我這個純情小文青的形象。然而,總有一些荷爾蒙過盛的少女,借著這一點就瘋狂挑逗我,使我欲罷不能。
“哎喲,大伙瞧瞧,這位少年自稱硬邦邦的邦。怎么?跟大伙說說你是嘴硬啊還是哪兒硬啊?”
“除了嘴硬,哪哪都硬,指哪兒硬哪兒。”
魔幻現實主義的回答,加之蒙娜麗莎式的微笑,我站在臺前,眼神騷浪賤,臺風穩蕩炫,簡直就是一場荷爾蒙盛宴。
往往這個時候,少女們總會丹唇輕咬,吐露幽蘭,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然而那些缺乏修養的少年們則會瞋目切齒,目光如炬,時刻準備著怒發沖冠為紅顏。
“來來來,跟我們說說你哪兒硬來著?”
我成功地被那群少年堵在了樓梯口,真·欲罷不能,他們總覺得班上姑娘不喜歡他們是因為他們不硬。其實這不過是避重就輕而已,他們大部分人的顏值程度之低,根本輪不到拼硬度。
“肝硬,不滿你們說,我已經肝硬化了,就跟鐵塊一樣。鐵塊你們懂吧?你們隨身都帶著呢。”
果然阿諛奉承才是保命的絕技,他們甩著劉海,臉上蕩著淫笑。
“以后注意點啊,別逼逼這些有的沒的,肝硬就說肝硬,還指哪兒硬哪兒,我還以為你骨頭硬呢。”
從那兒之后,我就放棄了那種流于直白的開場方式。一個成功的男人,取悅姑娘永遠不是排在第一位的,活著才是。
02
自從改了這個開場白之后,男生不再纏著我了,但是我同桌卻有意見了。
“阿邦,你這是侵權你知道嗎?這可是我的QQ個性簽名!”
阿美是一個伶牙俐齒的姑娘,因為她的牙齒箍著鐵圈,所以她牙齒的咬合力十分驚人。而且還有一事我需要說明下,她還是一個情緒多變的精分女。
記得有一次,她帶著兩個奶油蛋糕來學校。由于剛吃完午飯,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而她卻能一直盯著那兩個蛋糕目不轉睛。
“阿邦,你說我吃這么多是不是會胖啊?”
她拍拍我的肩膀,一臉嬌作地看著我。看得出來,這種敏感的問題她都問我,足見對我的信任,我又豈能辜負她。于是我打起精神準備幫她解答一番,其實女孩子害怕自己變胖,歸根究底是怕別人對自己的評價不好聽。因此,如果我現在順著她,將來她肯定會遭到別人的指指點點,于是我拿出男子氣概,讓她提早認清現實。
“你低頭看看你的肚子,都快胖成豬了,你心里真沒點逼數嗎?”
自認為我的回答十分友善且誠懇,而且也是根據事實來說的,結果她竟然罵我混蛋,我實在搞不懂她。
所以這一次,她這樣興師問罪地指責我,我決定昧著良心說話。
“你的風華是一指流沙,我的蒼老是一段年華。這句話更像是在述說我們的故事,即便我垂垂老矣,掌中依舊會留有那一捧流沙,那是你的風華,我的性命。”
“什么意思啊?哎呀你這人,突然說這種話干嘛呀。我可沒你這么沒羞沒臊的!”
這話好像惹怒了阿美,她紅著臉,低著頭,像是牟足了勁,舉起那厚實的肉拳就朝我胸口捶來。
我被她捶得心口發悶,感到十分難受。為了讓自己多活幾天,我只好臨時改變劇本,也許她不喜歡這種直白的內容,于是我決定來點幽默感十足的話來挽回局面。
“咳,你誤會了阿美,我的意思是你在我心中很輕,跟骨灰一樣輕,只要我手一揚,你就能隨風飄散。”
這話沒毛病吧?夠幽默了吧?可是為什么我卻躺在了地上?那鐵腕一般的拳頭,那鏗鏘有力的悶聲,那倒地不起的孩子。
03
馬上就要初中畢業的時候,看著身邊的朋友都帶著女友去賓館,我心中也是急躁難耐。這時候我就會向他們討教撩妹技巧,我是真心請教,但他們卻誠心嘲笑。
“你是憑實力單身的,還學什么技巧呀。”
聽到這種評價,我實在困惑,難道我真有如此不解風情嗎?我始終覺得是那群男生怕我太優秀,故意打擊我。這種事還是問女生來得靠譜,然而想了想,能問的只有同桌阿美了。
“阿美!你誠實且不帶偏見地告訴我,我真的不解風情嗎?”
阿美畢竟也是女孩,她的意見多少有些專業性。
“不是啊!”阿美瞥了我一眼,嘴角微翹。
“我就說啊,是吧?我還是很風趣幽默的吧?”
我一手拍在阿美的肩膀上,一臉期待地看著他,我希望得到進一步肯定。
“因為根本沒有風情給你解啊,你個臭屌絲,你連吊帶都解不下來。”
說出這句話時,阿美高興得手舞足蹈,一個勁兒地拍桌子,最后干脆就趴在桌子上,一手墊著頭,一手捂著肚子。
真有這么好笑嗎?什么叫連吊帶都解不下來?她脖子上那兩根帶子就是吊帶了嗎?竟敢這般嘲笑我,且容我看看那粉紅色的帶子下面,究竟連接著什么。然而,我終究是沒敢去動那兩根帶子。
“別慫!證明給她看看,扯她帶子!”
一個魔鬼模樣的小人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情緒激動。
“別別別,萬一是釣魚執法呢?年輕人別激情犯罪啊。”
一個天使模樣的小人也出現了,看著明顯和善多了。
正當我左右為難時,阿美突然停止了那折磨人的笑聲,轉頭看著我,雖然聲音消停了,但那笑容依舊掛在臉上。
“好啦,我不開玩笑了,我說正經的哦,你解不解風情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你倒是挺憨的。”
在我急欲反駁時,阿美的表情突然嚴肅下來。
“你別急著反駁,你是不是想說你是騷浪的文藝青年啊?可能你是吧,但在我眼里你不是。有很多話,很多動作都是故意做出來給他們看的吧?是為了贏得別人的關注嗎?這樣確實挺不錯的,但這不是長久之計。”
阿美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我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有一種背后發涼的感覺。渴望被了解,又害怕被看穿,形容我這種人再合適不過,我確實渴求自重感,但我并不想讓別人看出這一點。
“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因為我跟你一樣,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我沒有你那種勇氣。我只敢通過看看小說來緩解這種感受,至少你敢于跟別人表達你的情緒。他們說你不解風情,其實我倒不這么認為,那種發自內心的抵觸還是存在的吧?即便跟一個人很熟,但只要再走近一步,心就會不由自主地抗拒,所以才會讓人覺得你在實力單身。”
“跟我一樣的感受?我不懂你的意思。”
雖然她說得很對,我就是會不由自主地犯些傻來避免進一步的交涉,但就這樣被看穿了嗎?我還想再掩飾一次。
“我是單親家庭,我跟你說過,但或許你忘了。其實我在家里是得不到關注的,父親早出晚歸,以為把我扔給學校就萬事大吉了。其實在這種氛圍下待久了,人就會變得膽小,排斥跟別人交往,顯得不合群,在學校里就格格不入。”
阿美停頓了一下,神情忽然有些感傷。
“其實你真的很勇敢,你總是笑嘻嘻地跟大家談天說地,有時候看你這樣,也不知道是可憐自己還是心疼你,總會莫名的難過。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兩個單親家庭的孩子做了三年的同桌,卻彼此都沒和對方說過這些事。”
見到阿美突然跟我真情吐露這些事,我的心里突然覺得暖暖的,原來自己并不是唯一的異類,原來還有人跟我有同樣的感受。
“所以,你現在能走得出來嗎?我是說,這種感覺真的挺糟糕的,還是盡早走出來對自己來說會好一點,其實我也不算裝的,我是真覺得跟他們聊聊天挺好。”
“嗯,這三年也多謝你了,至少你讓我看到了希望,也許自己努力一點還是可以擺脫這種恐懼的。只是,轉眼我們馬上就畢業了,也不知道之后還會不會有個像你一樣的人帶著我。”
什么玩意兒?這是要告白的節奏嗎?之前我還情緒低落,覺得難得跟阿美聊得這么深入,但她這句話一說出來,我整個人都亢奮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高中還能在一個學校的,畢竟,墊底的學校也就那么一兩所。”
“你又來了!我在說正經的呢。對啦,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阿美雙手疊放在桌上,整個人都趴在手臂上,側著頭看我,那眼神該怎么形容呢,蕩漾?
“你說說看,我看情況回答你。”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那種長得又瘦又好看的女生?”
“以前是。”
“那現在呢?”
“現在你長什么樣,我就喜歡什么樣的。”
那一次談話,我覺得自己不再以抗拒的心態去面對她。而她,也不再是大笑,而是抿著嘴在哭笑。我理解她,因為我們這類人渴望這一天真的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