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好天氣》中印象深刻的情節(11)——弟弟與鵝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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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木匠在碼頭扛水泥時,我五歲的弟弟正在幼兒園畫鵝。他能準確叫出很多家禽家畜的名字,卻獨獨發不出“鵝”這個音,只能叫其大鴨子。畫好鵝的弟弟拿著自己的作品去找老師求贊,卻得到一通奚落:“什么大鴨子?鵝?這也不像鵝,是長頸鹿嗎?畫得太丑了。她戳了一下弟弟的腦袋,說,今天你要給我注意一點,不準吃水泥,不準往外跑,聽見了沒有。

行了,馬秀娟說完這番話,我就知道,肯定有故事要發生了。

被奚落的弟弟發現老師和任何一個小朋友都不關心自己的作品后,孤獨地走向門邊,他看著風,看到了風的形狀。風是什么形狀呢?蘇童這樣寫:

他看見風在榨油廠廠房的屋頂上回旋,一片白茫茫的水泥粉塵瑟瑟地流動,在白天氣里白色是風的顏色,水泥粉末流動的形狀就是風的形狀。

于是,風從無形變成有形,因為只要有形,它就可以做事情了。風率先打開了門上的插銷,撲到我弟弟的臉上,拍拍他的手,搶走了他的畫……

那張畫像驚鳥飛起來,奪門而逃。我弟弟追出去,外面白茫茫的,狂風呼嘯。都是風,他找不到那張紙,空中沒有,地上也沒有,但他看見了那只鵝,一只真正的鵝……(畫中的鵝活過來了)鵝走過來,和弟弟進行了漫長的對視,它無法解釋自己從哪里來,來做什么,只是一人一鵝在白色風風里凝視,無言卻又充滿某種秘密感。終于,鵝知道弟弟無法明白它的用意,決定換種方式。大風中,我弟弟看見一根白色的鵝毛被風拔起來,旋卷著飄到了臺階上,在離我弟弟一步之遙的地方,鵝毛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降低了高度,撲向我弟弟,粘在他的黃色罩衫上。

寫到這里,已經充滿神奇玄妙。我猜這只鵝肯定是帶著某種“使命”來的,而這根鵝毛便成為信物,將給予弟弟非常明確的指引,那,究竟這鵝毛有何不同?即使是一根看似無他的鵝毛,蘇童也給了細節描寫:

是一根溫熱的鵝毛。一根柔軟的鵝毛。一根滿腹心事的鵝毛。它躺在我弟弟的手中,溫熱、柔軟,滿腹心事……

瞧,重復的描寫,但進行了語言的精煉,將人的感官瞬間集中,似乎此刻這根鵝毛就粘在我的身上。為什么蘇童要這樣寫?這只是一根無他的鵝毛嗎?在我看來并不是,這似乎已經被賦予生命力的鵝毛代表的是弟弟,還有那個他根本來說素未謀面的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蕭有福。

幼兒園的規矩,撿到的東西要上交。所以這根從天而降的鵝毛對于弟弟來說,也是同理。他舉著鵝毛跑回幼兒園找老師。馬秀娟說,你拿根鵝毛給我干什么?哪兒來的?弟弟說,大鴨子身上掉下來,我撿的。馬秀娟不接話,也不相信,她說,你沒看見我忙著?別來煩我。然后又和另一位老師說,你看看這孩子,撿了根鵝毛交老師!我說這孩子頭腦不開竅,他媽媽還跟我吵!當那位老師說,這孩子長得很可愛,馬秀娟立刻回應,可愛有什么用?聰明面孔笨肚腸!看著站在那里手足無措的弟弟,她繼續忿忿問,鵝毛是誰的?為什么要交給我?我問你,我們老師身上能掉一根鵝毛下來?你別再拿著鵝毛在我眼前晃,誰掉的東西還給誰,既然是鵝的,你就去還給鵝。

看明白馬老師對自己的揶揄,我弟弟轉身跑出了塘東幼兒園。既然要把鵝毛還給鵝,那就得找到它,讓它接收它。

于是那天,風吹著我弟弟,我弟弟跟著一只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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