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算機是個特別有意思的學科，在普通人看來計算機專業(yè)大都是“修電腦的”，在同行看來，我們都是Neo。其實我一直都不知道這個專業(yè)到底是干什么的，這個問題我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了，別人怎么看我不在乎，我只不過是在追逐自己喜歡的東西罷了。不過就計算機這個學科而言，這個由數(shù)學家、物理學家和黑客湊在一起組成的學科，它的那些事是真的很有意思，且聽我慢慢道來。

我覺得無論什么學科，學習其相關(guān)知識，其歷史非常重要，歷史代表著知識的整體面貌，從歷史中我們能得到很多重要的東西，知識不是突然出現(xiàn)然后就立刻被人們接受的，而是，通過時間的沉淀一點點積累完善出來的，這也是為什么在很多國家，歷史是一門必修課。但是，從來沒有人或書系統(tǒng)地講述過計算機科學的歷史，一切好像突然就出現(xiàn)了的樣子，這樣，由于不知道現(xiàn)在的知識是從何而來，一切都很難理解和接受，只能強迫自己接受，而強迫自己接受的知識跟本稱不上理解，更不要提更上一層樓了，舉幾個例子：

• 關(guān)于設計模式。許多人捧著GoF的《Design Patterns》視其為圣經(jīng)，不過Lisp程序員會告訴你，設計模式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彌補程序語言本身的缺陷，《黑客與畫家》里提到過： Peter Norvig發(fā)現(xiàn)，總共23中設計模式之中，有16中在Lisp語言中“本聲就提供，或者被大大簡化”。退一步講，設計模式是先輩在無數(shù)實踐當中總結(jié)出的經(jīng)驗，很多地方并不需要設計模式，卻被人強加上用來展現(xiàn)自己的水平，沒有必要。
• 關(guān)于程序語言。許多人都是：“聽說學習這門語言對以后找工作有幫助”才去學習，目的功利。他們想知道學習什么語言才好，于是聽從了身邊或者網(wǎng)上的“大神”的意見，從不懷疑，“大神”的言論成了教條或者信仰。有人反駁，那我到底聽誰的呢？要我說，還是要聽自己的，保持懷疑的態(tài)度，別人說他好或者壞，我都質(zhì)疑，自己默默去學了，自然就能做出客觀的判了?；钤谧汾s別人的道路上最終只會淪為歷史的小丑而已。當你學的語言夠多，縱觀程序語言史， 知道了原來程序語言大都學習了其它的語言，語言相像相通，自然就有了自己的選擇。就像武林高手，你天天練習高手用的招式也達不到人家的水平，原因在于武林高手習得的武功無數(shù)，你所聽到的只是武林高手的殺手锏罷了，人家對武功已有深刻而獨到的見解，而這些你是學不到的。

只有縱觀歷史，才能知道學什么。有關(guān)CS的歷史，要從18世紀的一個人開始講起，他的名字叫Leibniz，大家都知道他是個數(shù)學家，因創(chuàng)造微積分而聞名，其實Leibniz是個全才，他曾提出一個宏偉的想法：

• Create a ‘universal language’ in which all possible problems can be stated.
  建立一門“通用語言”，以便表述所有的問題。
• Find a decision method to solve all the problems stated in the universal language.
  找到一種判定方法，以便解決所有上面用通用語言陳述的問題。

經(jīng)過Frege和Russell等數(shù)學家的努力，想法一從數(shù)學角度已經(jīng)可以用類似集合論的理論用一階邏輯來表述。于是后來想法二成了一個重要的哲學問題：“人能解決所有用通用語言表述的問題嗎？”，答案似乎是否定地，但又不知道如何證明，這就是著名的Entscheidungsproblem（德語“判定問題”）。1936年，Alonzo Church和Alan Turing各自獨立的給出了判定問題的否定答案。為了解釋此問題，就需要“判定”，或者說“可計算”的正規(guī)定義，于是他倆分別給出了各自的計算模型：

• Church發(fā)明了一套叫做lambda演算的系統(tǒng)，并借此系統(tǒng)定義了可計算函數(shù)的概念。
• Turing發(fā)明了一種機器（后來被叫做圖靈機）并借此機器定義了可計算函數(shù)的概念。

同年，Turing又證明了兩種模型是一樣的健壯，因為他們定義了相同的可計算函數(shù)。后來基于圖靈機的概念，出現(xiàn)了馮諾伊曼計算機，其本質(zhì)就是有著隨機訪問寄存器的圖靈機。命令式語言，如Fortran、Pascal，還有匯編語言，都是基于圖靈機的構(gòu)造：命令。而像Miranda，ML等函數(shù)式語言則是基于lambda演算，較早的例子則有Lisp語言。再后來，幾乎所有的程序語言，所有的編程概念、方法都是從這兩個模型出發(fā)而得到的。

Lisp和C是最能代表這兩個計算模型的語言，Lisp和C代表著兩個極端，前者——Lisp是函數(shù)式語言的鼻祖，是第二古老的程序語言，至今活躍著，特別是在人工智能方面的應用（因為McCarthy也是人工智能概念的鼻祖，共享一個爹）；后者——C就更不用說了，TIOBE程序語言排行中C能排第一全靠上個世紀人們寫的海量C代碼，UNIX、WINDOWS和Linux都是C編寫的（至于UNIX為什么用C寫，還是因為共享一個爹）?？吹竭@里你肯定會奇怪：怎么沒有人用Lisp來寫操作系統(tǒng)呢。不是沒有，基于Lisp語言的計算機叫Lisp機，后來被歷史淘汰，其原因有很多：用來實現(xiàn)Lisp機的語言，叫做Lisp Machine Lisp，采用的是動態(tài)作用域；當時Lisp的編譯器都實現(xiàn)的不好，很慢；馮構(gòu)架的電腦已經(jīng)成為主流，而此構(gòu)架不是Lisp這種動態(tài)類型語言能發(fā)揮實力的地方...?？傊?，歷史已經(jīng)成為歷史，現(xiàn)在的Lisp方言，Scheme和Common Lisp等才是Lisp的未來。Stallman當年想振興Lisp于是搞了個GNU計劃，寫了個操作系統(tǒng)底層用C，頂層邏輯用Lisp，但是自己設計的內(nèi)核太難實現(xiàn)，bug多還難調(diào)試，看到網(wǎng)上論壇有個叫Linus的家伙寫了個內(nèi)核，好用又穩(wěn)定，于是項目組有人就提議就用Linus的內(nèi)核得了，再后來就莫名其妙成了Linux，Stallmal臉一黑，哪個亂起名字，明明GNU才是操作系統(tǒng)，怎么Linux就風光無限了，再后來Stallman一看，既然Linux搞得如火如荼，那就繼續(xù)搞抄襲UNIX吧，反正大家不知道，于是把原本振興Lisp的想法就置于身后了，歷史就是這么巧。你要是想體驗下Lisp機，那用Emacs吧，GUN的Emacs編輯器基本就是個Lisp機實現(xiàn)的樣子了。

還有件事不得不提，其實，Church是Turing的博導，可以說，Turing最大的貢獻，就是把Church晦澀難懂的邏輯學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展示出來，簡單易懂的命令式語言，讓除了邏輯學專家以外的普通人也能編程，命令式風格漸漸深入人心，成為主流。不過隨著程序語言的發(fā)展，Python、Ruby等類函數(shù)式語言也漸漸被人們所接受和喜愛，不僅因為人們對函數(shù)式語言的誤解慢慢解開（最大的誤解要數(shù)：函數(shù)式語言不能賦值），還因為hacker們的技術(shù)越來越高，對更簡潔更短小代碼的追求促使他們走向抽象能力更強的函數(shù)式語言了。后來出現(xiàn)的面向?qū)ο蟾拍詈艽蟪潭壬弦仓皇浅橄蟮囊环N方式，其背后并沒有計算模型作為理論基礎，Lisp中就有著名的CLOS為Lisp提供面向?qū)ο笾С?，這就是Lisp的優(yōu)勢之一：在語言上構(gòu)建語言，永遠不會過時。所謂的程序語言之爭，歸根結(jié)底就是那個有更好的抽象能力。不過更高的抽象，意味著更難理解，這也就是為什么"There's Only One Way To Do It"的Python、“Batteries Included”的Python會這么受歡迎。用著別人寫的庫，寫個爬蟲只要幾十行，當然簡單了，但是覺得自己很厲害就是你的不對了。

程序語言就如同棋一樣，什么象棋，圍棋，五子棋，各自有各自的規(guī)則，各自有各自的棋子和棋盤，這些游戲的樂趣就在于規(guī)則，各種不同的組合，根據(jù)不同的情況能有千變?nèi)f化的結(jié)果。拿象棋來說，中國象棋最初的目的是戰(zhàn)爭推演，其實就是古代的實戰(zhàn)沙盤。每種不同的棋子，代表的是一種兵種，不過，象棋只是打仗而已，不是最精妙的，最精妙的還要數(shù)圍棋，如同《天才在左瘋子在右》里所說：

• “圍棋代表的是真正的智慧！圍棋可以說是社會的濃縮，我不能理解圍棋是怎么發(fā)明的，所以民間對于圍棋的起源，有很大的傳說性質(zhì)。你想象一下，各19條平行線交叉，361個點，黑白一共360個棋子，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完全依靠操縱者的智慧?；蛘呗涫志d綿，或者落手鏗鏘，或者匪夷所思，或者殺聲四起。你以為天下在握的時候，突然四面楚歌，生死難卜啊。這是什么？不就是社會嗎？依靠的是什么？一個規(guī)則，一個簡單的規(guī)則，棋子呢？就是人。大家都是一樣的狀態(tài)。但是落點決定了你的與眾不同，而且每一個都是與眾不同！”

圍棋，多么完美的抽象啊，那程序語言中的圍棋是什么呢，我覺得就是Lisp了。如果你學過Lisp，那你一定會被它特別的S表達式驚艷到，所有的程序都由S表達式組成，連數(shù)據(jù)也不需要xml這種外部DSL來存儲，而都用S表達式組成，程序也可以看作數(shù)據(jù)，（xml文法就是S表達式），既然數(shù)據(jù)可以修改，那可看作數(shù)據(jù)的程序也自然可以修改了，這里的修改并不是你寫代碼的時候改來改去的修改，而是程序編譯或者運行時，自己修改自己，怎么修改呢？由S表達式組成的程序就像森林，修改程序就是修改樹上的結(jié)點，這就是宏的工作了。

當你介紹你的朋友給其他人時，會介紹那些重要、理所當然的東西，比如姓名啊，性格啊設想，如果你要介紹一門程序語言給其他人，你會介紹些什么呢？語法？變量類型？這些當然不可或缺，語法就像下棋的規(guī)則，類型就像棋子的分類，但這還不夠抽象，你學棋不是為了學習規(guī)則和棋子的，而是為了下棋，在下棋上進行抽象才是更深的抽象。對應到程序語言上，就是這三點：

• 原始數(shù)據(jù)類型。
• 組合數(shù)據(jù)的方法。
• 抽象的方法。

都說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一點都沒錯。你要是想學C，書多的都不知道選那一本好了，相比之下，學Lisp就不像學C那么養(yǎng)尊處優(yōu)了，不過，反過來看，正因為書少，那些都是質(zhì)量超高的、由真正懂計算機的人寫的書：

• 《計算機程序的構(gòu)造與解釋》：著名的小紫本，國外很多大學CS專業(yè)的必修課的課本，編程即為抽象，數(shù)據(jù)即為過程，也只有用Lisp(本書用的其方言Scheme)才能講的明白吧，后來授課語言改為Python，課本和課程已經(jīng)完全變了，真是殘念。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是編程、編程的本質(zhì)，小紫本必不可少。如果這本書讀起來比較晦澀難懂，那先看HTDP（程序設計方法）是個不錯的選擇。
• 《黑客與畫家》：不是程序員也看看這本書吧。不只是對創(chuàng)業(yè)者和“黑客”，更是對那些普通讀者，如果你想理解我們所處的計算機時代，那這本書會告訴你計算機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 《On Lisp》和《Let Over Lambda》：Lisp美在S表達式，Lisp厲害在它的宏。在語言上設計語言，用代碼生成代碼，自底向上程序設計，交互式開發(fā)，在代碼層進行抽象，閉包代表數(shù)據(jù)，閉包即為過程，等等一切，Lisp告訴你抽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