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都是從家開始,為家奮斗,向家告別。
女兒每次跟先生從外面回來,進門后第一件事就是到處找媽媽,客廳不在,去廚房找,廚房不在,去臥室找,臥室不在,就去衛生間找。尋找時一邊喊媽媽,一邊小臉嚴肅的到處查看。找到后就會喜笑顏開,滿足的轉身去玩其他東西,找不到,就會一臉落寞。如果跟我出去,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爸爸;如果我們都陪她出去了,回家后就直接找玩具去玩。好像雙親在了,其他的事情才會有存在的意義。
如同小時候的我。記憶里,小時候每次放學回家肚子都會很餓,但是再怎么餓,也要先找到媽媽或者爸爸再去找吃的,這個順序如同一個程序般植入了體內,從來沒有變過。
讀中學時,爸媽在外打工。當寒暑假來臨,如果那一年他們不能回家過年,我就會想法設法到他們身邊去。哪怕做很久很久的超載臥鋪車,蜷縮在一個只能容納一個人坐下就不能動彈的空間,忍著難聞的氣味,忍著不喝水,因為車上沒有廁所,也要來到父母身邊。
后來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只要對方回來,無論多晚,我們都會等到一起吃飯,哪怕吃一碗清水白菜面,也會覺得津津有味。在外吃到好吃的,總惦記著如何帶點回去給他吃。再小的事情都會正兒八經的商量,再大的事情都會牽手同行。漸漸地,小家也開始有模有樣,還迎來了一個小人兒,我們也成為了父母,承載著如同我們父母一般的責任,也享受著小家伙給我們帶來的甜蜜與歡樂,如同我們當時給父母的一樣。
離過年還差一個月,父母就打來電話。詢問今年喜歡吃什么,需要準備些什么,會有多久的假期,在家能呆多家……他們內心已經開始期盼著我們的回去,也許這也是他們一年里最大的期盼。
記得爺爺去世時,他一手拉著奶奶的手,一手拉著姑姑的手,然后眼睛直勾勾的望著門口,他在等,等著他所有孩子的到來,可是他沒有等到,所以斷氣了也沒有閉上眼。他需要向這個家告別,這個家里的有他的妻子與孩子。
過年那么擁擠不堪,可能為了買一張票就需要排隊十來個小時;可能費用就會花掉一兩個月的工資,可能需要站著二十來個小時,并且還沒有多少空間轉動身體;可能需要驅車十幾個小時中途沒有多少休息;可能要汽車,火車,飛機,摩托車輪著來……那為什么還要回家,回那個可能不是那么方便,不是那么干凈的家呢。
因為那是我們心底最深的牽絆,我們一生的底色都在那里被涂抹;我們不管是高興還是傷心,榮耀或是落魄;不管我們是步步高升,還是節節敗退;它就在那里安靜的等著我們,等著我們恢復平靜,復原元氣;等著讓我們卸下所有的防備,擦干留下的眼淚。
它敞開懷抱,讓我們展露最真實的自己。我們換下皮鞋,換上布鞋,穿梭在小街小巷,田野溪水邊,一邊喚醒回憶,一邊感嘆家鄉的變化,我們在這一刻放縱自己,不再堅持幾菜幾湯,葷素搭配;而是大口吃著熏肉咸肉,腌菜辣椒,因為那是我們從小就喜歡的味道;我們不再抱怨環境污染和霧霾,而是手舉煙花和家人一同歡慶著新年的到來。如同我們的祖先一樣,在每一個冬日時節都要歡聚一堂,狂歡一番。
一顆種子在土壤的滋潤與呵護下茁壯成長,小嫩芽到小樹苗,小樹苗到小樹枝,小樹枝到蒼天大樹,但每年秋天樹葉都會飄零落下,回歸大地的懷抱。獲得平靜,汲取力量,第二年春又是一片綠色,蒼翠欲滴,一片生機。樹和它腳下的那片地猶如我們的家,有大有??;樹葉猶如我們這些長在外頭的游子們,一年中總有那么一個時刻想盡辦法回歸到大地,既為安撫一年奔波中疲憊的心靈,也會汲取來年前行的能量。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我們從家而來,為之奮斗,與之纏綿,也走在向它告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