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成為你自己,去好好活下去

人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功課大概就是,去成為你自己吧。

M從小是個“被”聽話的女兒,M小的時候很愛玩,可是父母覺得女孩子就要多學點琴棋書畫,所以M從小就被迫學習樂器學習書法畫畫,放學回家,小伙伴們都聚在一起玩,M被鎖在家里練習樂器,周六日的時候,小伙伴們結伴去玩樂,M在爸媽的單車后座撅著嘴,甚至哭鬧,但這從來沒有動搖爸媽送她去少年宮的決心。

M小學的時候就被爸媽送去學奧數,但是M沒有那個天分,學得非常痛苦,看著別的小朋友都學得那么好,M更加焦慮,在家哭著鬧著不去上奧數,可是爸媽不同意,不去就打,甚至杜絕她出門,取消一切玩樂。M被逼無奈,只能硬著頭皮去學,每天比別人花更多的時間,才能勉強跟的上別人的步伐。

初中的時候,M的父母為了讓她上重點高中,安排M去補習,每天除了在學校上課就是補習還有數不盡的習題,M不再抗議,因為她知道對于父母來說,她永遠只是個需要他們安排好人生的孩子,她要做的只是聽話照做。

M如父母的愿考上了市的重點高中,M以為日子會好一點點,開始重拾畫筆,那是她唯一的興趣,她不愛說話,卻可以盡情在紙上在畫布上宣泄自己的情緒,尋找自己的快樂,畫畫的時間,是M唯一的休閑時間。

但是父母看著M即將上高三,排名卻擠不上前五十,他們沒有跟M商量過,就直接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開始陪讀,并要求M和他們住在一起,M一開始很反對,本來就沒什么自由了,自己不愿意受父母控制,可是M媽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著對M的培養對M的未來的規劃,M怎么可以拒絕他們的好?M拗不過父母,只能搬出宿舍。

M每天放學不得在學校逗留,必須去上父母安排好的補習,補習完由M爸接回家,開始在家做無休無止的習題。M媽發現M偶爾會畫畫,直接把她的畫筆都扔了,畫過的畫都扔了或者燒了。

他們從來不看M作的畫,因為那是不務正業;他們從來沒有問過M想要什么,因為小孩子懂什么;他們從來不問M喜不喜歡,因為他們給的就是最好的;他們從來不問M快不快樂,因為他們覺得規劃好的人生不辛苦,怎么會不快樂……他們覺得自己是多么偉大多么辛苦,他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自我認知中,哪里曉得女兒一天比一天焦慮,哪里曉得女兒一天比一天壓抑,哪里曉得女兒每天躲在被窩里哭著睡著,哪里曉得女兒甚至想著死了就痛快了……

M的壓力一天比一天大,M有個好朋友,為人爽朗,天性樂觀,對成績沒有特別看重,M多么羨慕好友,這也是M和她做好朋友的原因,M想要和一個輕松快樂的人在一起,這樣自己還不那么抑郁。可是M媽覺得M的好友是個成績不怎么樣,還整天吊兒郎當的壞孩子,這樣的人一定會帶壞M的。M不聽媽媽的勸告,依舊和好友相交甚好。M媽覺得女兒還小不懂事,不懂得怎么分辨一個人合適不合適做朋友,所以鬧到學校,直接讓女孩子離M遠一點,還跑到老師辦公室讓老師把M調離那個女孩子。M被逼無奈,為了不傷害到好友,主動絕交,并向媽媽保證以后不會再來往,M媽才善罷甘休。M媽抱著M喊著乖女兒,M的眼神里卻滿是絕望。

從此M一心只讀圣賢書,見到人都本能地繞道走。M越來越壓抑,經常失眠,記憶力也開始下降,她不敢告訴媽媽,成績卻不斷下滑。M媽不停帶著M參加各種補習,成效見微,M越來越沉默,像機器人一樣任著M媽安排,終于熬過了高考。

卻考砸了,原本重點大學的苗子只考到了本B的分數,M麻木地接受事實,專業和學校都由父母安排,只是堅決不愿意復讀,甚至以死相逼。M父母看女兒第一次這么決絕,只能花錢拖關系找了一所本B中比較好的大學,選了他們看來最有前途的金融專業。

然后M如愿上了大學。M依舊沉默寡言,沒有朋友。M常常看著室友們談笑風生,自己卻一句話也搭不上;M什么社團都不參加,她恐懼人群;M幾乎哪里也不愿意去,宿舍教室飯堂,或者宿舍圖書館飯堂,就是M經常去的地方。

M常常因為沒有朋友可以訴說而哭泣,M常常因為融不入別人而痛苦,M常常因為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會而憂郁……M的失眠癥沒有好,反而加重了,常常是整夜整夜睡不著,白天躺在床上,不知道應該想點什么,可是自己如此清醒。壓抑得想自殺,卻知道自己不能死,不知道為什么不能死,只是總覺得還不夠絕望。

M家距離學校不遠,一個多鐘的車程,但是M經常以各種理由不回家,爸媽也沒有強求,以為女兒自己在學校參加活動鍛煉自己,或者交一些朋友,他們以為M會自己長成一個樂觀的孩子,可是他們不知道,M的所有樂觀早就被他們抹殺得一干二凈了。

M在家經常一整天沉默寡言,爸媽說什么也只是嗯嗯啊啊應對,從來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回復。M媽開始察覺女兒的異常,有點擔心的M媽特地去咨詢了心理醫生,醫生讓她帶M去看看。M媽小心翼翼跟M提這件事,M卻異常激烈地反對,甚至大發雷霆,M父母看到M從小到大第一次這么反常,內心更加恐懼了,幾乎是連拉帶扯地送M去看心理醫生。可是M一直抗拒治療,抗拒任何問題,堅持不開口,她內心甚至覺得,這樣的反抗很爽,終于有力量可以反抗父母的決定了。

M習慣了每天晚上重度失眠,淺淺地睡去再醒來,醒來全世界還是那個樣子,M只覺得壓抑,又覺得還好,反正已經習慣了,這個世界好像沒有什么可以讓她覺得提的起勁。

而M父母卻從擔心轉為焦慮,然后彼此責備,責備對方對女兒過于嚴厲,責備對方對女兒不夠關心,責備對方沒有對這個家有更多的關心和愛……他們相互指責,甚至人身攻擊,情緒爆棚的時候甚至大打出手。他們不再把注意力集中在M的治療上面了,而是互相推脫責任。

M麻木地看著他們爭吵,她很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從小到大都是他們在做決定,都是他們在說。M父母看著M那么麻木地看著他們爭吵,開始責怪M,責怪M浪費了他們這么多年的心血,責怪M沒有聽他們的話好好治療,責怪M沒有站在自己這一邊……M的內心升起一種感覺,一種透不過氣的絕望。

但這似乎是她期待已久的,只有絕望了她才有資格去死,現在終于等到了。

M的耳邊已經聽不清父母在說什么了,她沖出屋子,直奔樓頂,從未有過的速度直奔頂樓。M父母愣了一下,趕緊追出去,畢竟老了,速度跟不上M。等到他們跑到頂樓,他們看到M站在護欄墻上,張開雙臂,幾乎毫不猶豫地往下跳,他們來不及說“不!”,M已經跳下去了。

M在跳下去之前,許了一個愿,是她這么多年以來的一個愿望——爸媽可以讓她自己做一次決定。可是再也沒有機會了,希望一輩子可以有。

不知道死去的人有沒有得到解脫,但是活著的人卻百般折磨。

然而死終究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如果M的爸媽愿意停下來聽聽M怎么想的,如果M能夠堅定表達自己的志愿,如果M的爸媽能夠給M一點成長的自由,如果M能夠在抑郁初期勇敢說出自己的情況,如果……也許M還活著,也許一切還有轉機,也許她還有機會感受親情的幸福,友情的歡樂,愛情的甜蜜,也許她還有機會看看這個世界那些美麗的地方,見識那些有趣的人們,聽聽那些不一樣的人生故事……可是沒有如果,一旦選擇結束,就是Game over.可是死了又怎么樣呢?人總有一死,在自然死亡之前,所有一切的死都沒有什么意義。如果逃避有用的話,這個世界就不會有loser了。

我們這個世界上,有非常多偉大的父母,他們窮盡畢生都想把自己最好的給到子女,他們想要給他們鋪好康莊大道,讓他們少受點苦少走點彎路……可是他們忘記了,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應該經歷各種各樣的體驗,才有可能更加多地體悟到生而為人的美好。如果我們都按他們認為的路去走,那么這個世界的人生形態可能就只有寥寥幾種,而我們的人生,可能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可以預知到死的那一刻之前我們會經歷什么,這本來就是違背常理的。

一個人如果什么都沒有經歷過,被保護得太好,就更加有可能經受不起一丁點的挫敗和苦難,可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永遠不可能做到從來不經受任何挫敗和苦難。

我始終相信,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是來體驗人生,而不僅是平安過好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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