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內(nèi)外
阿關
第一卷
第013章
已過四月，淮海平原進入了一年中最繁忙的季節(jié)，輕風一吹，金黃色的麥浪翻滾，波濤之間不時露出戴著草帽，手持鐮刀的農(nóng)民，揮汗如雨甚至舍不得喝口水，都在搶著收麥。打麥場上牲口拉著石磙一圈一圈地轉悠著，牽牲口的人不時打出一個鞭花，嚇得牛啊、驢啊之類的使勁拉上幾圈。
劉安坤一家從凌晨四點鐘就出來開始在地里干活了，除了劉平不在，連還在上小學的劉林都在。學校的老師都是附近村子的代課教師，農(nóng)忙季節(jié)有忙假放。劉林也就跟著家人到地里干活，雖然跟不上哥哥姐姐的步伐，也能幫些忙的。劉平開著拖拉機去碾麥子去了，和牲口拉著石磙相比，拖拉機的效率不知道要高過多少倍，排隊等著的農(nóng)民幾乎能打起來。十點多了，劉平連早飯到現(xiàn)在都沒有吃。劉龍早就想去替老大了，雖然沒有干多少活，手上被鐮刀把磨出了個血泡，疼得直鉆心。不住地在父母面前半裝著嗷嗷叫，被打發(fā)著替老大開車去了。
劉平不在，家里干活最勤快的還數(shù)劉梅和杜美麗，兩個女將比劉安坤還要利索，一人五趟麥子，比賽著朝前割，半天下來，兩畝地的麥子幾乎全是她們兩個割的。劉安坤則在后面打麥捆，劉林看父親雙手變魔術一樣把兩把麥秸一擰就成了個捆麥子的繩索，很是羨慕，嘗試了幾下，沒有拎起來呢，麥捆就散了，只得作罷，老老實實地跟在姐姐的屁股后面割麥子。
一塊地快割完的時候，劉林被姐姐安排回家拎水。站起身來剛要轉身回家，突然發(fā)現(xiàn)不遠處的麥地里冒起了濃煙。
“爸，爸，起火了，起火了！”
干燥的天氣里，到處是熱浪撲鼻，一點火星都能把麥秸給點著了，何況有濃煙冒起。劉林的驚呼聲引起了周圍好多割麥人直起腰來看向他。真的著火了，這可要了命了。
干燥的麥秸，加上不時還有些風吹來，這要是連片地燒起來，哭都沒有地方哭去。一下子，周圍的人都慌張起來，一邊大喊著“著火了，著火了”一邊飛快地朝冒煙的地方跑去。不遠的地方有個碾麥場，正在打場的人也都看見了著火的情況。這個時候，沒有人再分彼此，救火最要緊。有的拎著水桶，有的端著盆子，麥地旁邊一般都有水溝。幸運的是，風不大，過火的地方周圍的地塊都已經(jīng)收割掉了，只剩下白白的麥茬在地上。
火被撲滅了！烈日炎炎，眾人卻驚出了一身冷汗。碾麥場邊上的樹蔭下，坐著剛剛救火的人，紛紛議論起來，誰家的地，怎么會這個時候著火呢，猜測著自己意向中的答案。
地是王敬齊的，老光棍就這個一塊地，三畝多，這要是全燒了，夠他喝一壺的了。王敬齊卻不在這里，紛紛的議論中，有人說看到王敬齊到北地去了，在徐振明家的地里忙活呢。更有甚者說，剛才看到徐振明的憨閨女永麗在剛才著火的地頭玩。
徐振明被判刑后，老光棍已經(jīng)不像以前那樣還偷偷摸摸地去找苗鳳了，現(xiàn)在三天兩頭地在苗鳳家里干活。都說這老光棍成了徐家的長工了。當然，沒有人當面說這樣的事情。為此，徐振明的大閨女永華和苗鳳吵了很多次架了。永華是徐振明和第一個老婆生的女兒，本來對這個后媽就看不上，現(xiàn)在又出了這樣的事情，不吵架才怪。
“老地主家祖上也沒積多少陰德。前個老婆就跟著上海來的知青不清不楚，被徐振明在牛棚里撞見了，自己上吊死了。這第二個老婆也是這個德行。男人還沒進去多長時間，這又找上人了。”
“都說徐振明的小閨女憨，我看一點也不憨，她怎么不去燒自己的麥子，過來燒老光棍的。”
“就是，老光棍這是撿了便宜嗎？四川媳婦跑了有好幾年了吧。”
“可不是嗎，倒是便宜了老光棍了，哈哈。”
不知道是誰的一番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馬鳳英剛聽說西地里著火了，趕緊過來看看，得知不是自家的麥地，松了一口氣，但是聽到大家的議論，把臉一寒，張口罵道：“哪個缺德的在這里亂嚼額舌頭根子？有本事站起來說啊，生個孩子也沒有屁眼。敢說不敢承認的孬種。”
馬鳳英雖然不是苗鳳，但兩個人的男人是兄弟，自然要維護自家人。沒人愿意招惹馬鳳英，這不是個省油的燈，家里丟了只雞，她能圍著莊子罵上三天，還不帶重樣的。
自然沒有人搭理她，剛才說話的幾個人，臉紅紅地悶著頭，有心想張口回幾句，又真是怕了這馬鳳英，干脆裝熊，不理不睬算了。
馬鳳英傲然地挺了挺胸，掃了一圈，又狠狠地盯了幾個臉紅的男人，扭了扭屁股，回去了。
馬鳳英走后，議論聲再起，但也只是幾個被罵的人發(fā)發(fā)牢騷罷了，沒有了剛才那般活潑的氛圍了。也歇夠腳了，紛紛拿自己草帽，穿上鞋子各干各的活去了。
老光棍幾乎是最后一個知道自己的麥地被燒的事情，趕過來的時候，連樹蔭下歇腳的眾人都已經(jīng)散了。看著燒了一半的麥地，氣憤不已。又不能像馬鳳英那樣罵街，但還是大聲地罵了幾聲，這才回去拿鐮刀了。趕緊割掉，收到麥囤里才算自己的。其實，這剩下的一半麥子，交了公糧，一年的口糧都不夠了。
老光棍今天早上本來是準備來割自己家的麥子的，結果還沒有出門就被苗鳳給喊了去，幫著收割徐振明北地里的麥子去了。不成想，人家的沒有割完，自己家的倒是差點被火燒了個精光。老光棍也知道自己招人恨了，連自己的哥哥都把他給罵了好幾次了。那苗鳳是誰？那是老地主的孫子媳婦，能是咱這三代貧農(nóng)惹得起的？不記得咱奶奶給他們家當奶媽子被逼死的仇了！
對于老光棍來說，現(xiàn)在背后的指指點點，只要不是當著他的面講，他都不在乎，除了別在腰里的鵪鶉，他就在乎苗鳳了，四十多歲還沒個媳婦，幾年前從四川買了一個，還沒怎么的呢，跑掉了，是人家苗鳳讓他真正成了一個男人。想起苗鳳，老光棍倒也稍稍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氣，自從在棉花地里偷看苗鳳解手被她發(fā)現(xiàn)后，他就真的成了徐家的長工了，不對，實際上是苗鳳的長工。徐振明被判了刑，里里外外需要勞力的事情，老光棍給包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