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臺灣前,還是跟著思瑩走到了九份,正是中秋的夜晚,游人如織,似乎是江南仿古的小鎮(zhèn)一般商業(yè)味道濃重,心中帶著失望在山坡上的老街穿行,直到《悲情城市》的取景地,大紅燈籠在中秋夜亮起,天上獨缺一輪月明。
順著阿妹茶館跟悲情城市餐館往下,能看到傳說中的升平劇院,雖然是臺灣最早的戲院,如果不是正在放映的侯孝賢的《戀戀風(fēng)塵》的大招牌,很容易就被忽略。從臺北搭普通火車40分鐘,就可以抵達九份所在的瑞芳車站,這個在臺灣日本殖民時代的繁華的金礦區(qū)。
在臺北總統(tǒng)府前的一大片公園目前已經(jīng)被命名為二二八和平公園,《悲情城市》正是在這個大背景下誕生的故事,浮世的悲歡,命運有時候也會出一場車禍。21世紀策馬奔騰,世界天翻地覆,那些舊日子總會被不斷的忘記。
所以出發(fā)的目的大抵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找明天,一種是尋過去。若明日有夢,昨日有情,這樣的人不知道世間能有幾個。
暮色時分在九份的看臺上望海:人生在世難稱意,若雨若雪若孤舟。
宇軒下午請假,從二二八公園開始,策劃了一條國民黨不正黨產(chǎn)的旅行路線。二二八公園彼時正在被原住民占領(lǐng),不滿住房正義的原住民抗議人士在此已經(jīng)200多天。二二八公園在更名之前,是因為白先勇的孽子而聞名,是臺北最早的gay聚集地,正是白先勇筆下的青春鳥:
“你們是一群失去了窩巢的青春鳥。如同一群越洋過海的海燕,只有拼命往前飛,最后飛到哪里,你們自己也不知道。”
想來在臺灣跟幾位大學(xué)時代的臺灣朋友見面,大家都一樣地開始了工作生涯,在街角吃冰喝啤酒的時候,都難免會說幾句不得意。在一個告別了經(jīng)濟高速增長的社會里,這一個世代常常在想他們永遠無法企及父輩們的成就與高度,在臺北的tempo里用著3,4萬新臺幣汲汲地活著。
所以才讓白先勇筆下的老臺北更加迷人,我還是能記起《臺北人》里的金大班,尹雪艷,記得阿鳳死掉時候倒在臺階上高喊的火!火!火!,所以總想著在牯嶺街,西門町這些耳熟的街道上找到那些時代謝幕的蛛絲馬跡。
在臺北的第一天錢永祥老師約到了紫藤廬吃飯,那是臺灣曾經(jīng)自由學(xué)者常聚的茶館。那邊在香港中文大學(xué)聽老師講課,遇到十號風(fēng)球,老師冒著臺風(fēng)為我們買早餐,也是人生第一次聽人講韋伯,講動物倫理。退休之后,今年又被邀請到給醫(yī)學(xué)院學(xué)生上課,第一課就是錢老師的著作《縱欲與虛無之上》:
人生不僅沒有圓滿可言,每次選擇,都代表著進入價值的沖突以及舍棄。生命永遠有缺憾偏度,伯林以悲劇稱之。
大學(xué)時代是在南京,跟十月臺灣類似的初秋,我跟曾達從鼓樓前往江蘇路、瑯琊路一帶,陽光已經(jīng)失去炙熱,民國建筑的片區(qū)里隔離了現(xiàn)代的南京,我們只能在黃粉刷的墻外漫步,看見屋宇與爬到墻外的綠植,聽到那些被歸為軍事管理區(qū)里傳來的陣陣口號聲,樹影傾瀉在墻上,很淺,一路也無言。
想起曾經(jīng)的戲談:臺北是繁體的南京。
——原諒我的愛訴說地太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