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算我在小學五年級暑假參加的那次為期20天的“軍體拳”訓練,那我在整個學生時代所接受的“軍訓”也達到了三次之多。
那次“軍體拳”訓練確實不能算是我們現在所談論的那種“軍訓”。因為首先那是自愿參加的,并非強制,也不會與“三好學生”,“優秀少先隊員”的評比掛鉤。那只是一次學校本著為大家在漫長的暑假增加一些有意義的暑期活動而做出來的一個決定。而學校甚至為了鼓勵我們的積極性,只要參加的完一天的訓練,就發1.5元錢,當然不會每天現結,而是做好統計后在開學后去體育老師那里領現金。我在后面再也沒有見過參加“軍訓”還給發錢的好事了。而他們為了防止發生中暑之類的意外情況,每天的訓練時間只在上午的八點到中午十一點。
參與的人大多是我那個小學三年級到六年級的學生,三十來號人,其中有五六位女同學,其中的兩位在幾天后因為受不了那個辛苦就不再來了。我一直堅持到了最后一天。
不能否認我首先是沖著那每天1。5元錢去的,對于那時候的我來說,那是個不小的數字了。足以維持我打上兩個月的游戲機。我想當時參與的大部分學生都是抱著這種想法吧。還有一個原因,在那個物質匱乏,科技也不如現在發達的時候,作為小學生的我們在暑假里面的活動無非就是瘋跑或者看《西游記》,《小龍人》。因此有個這樣的集體活動,一堆小孩湊在一起,上午訓練,下午約著還能出來一起瘋跑,這樣對于我們來說挺不錯。我覺得當時還有一個原因促使我去參與這個活動并且堅持到了最后,那時候港臺片通過正規或盜版的途徑開始進入了我們的生活,讓我們從小學到初中高中的孩子為之沖動,進而模仿。于是學校里,學校外總會有為了些如今看起來特別雞毛蒜皮又特別傻的理由而動手,或僅僅是嚇唬顯示實力的事情發生。而我們這些五六年級的孩子,心智雖然開了,但是身體條件在這種事情里遠沒有什么優勢。于是我們“很傻很天真”地想通過“軍體拳”的訓練能夠掌握一些“功夫”或者“技巧”,這樣不單能夠在打架中不吃虧,甚至能夠以弱勝強,然后也在學校里“威風”起來。
當然,這最后一個愿望在事后被證明確實“很傻很天真”,因為在那個青春發育期里,高一個年級的人在身高,體質方面就會明顯高出你一個檔次,而在爭斗中無論如何,身體素質是起決定性的一個因素。所以國外的拳擊賽或者散打比賽都會根據身高體重分割級別出來,李連杰,成龍那些功夫電影里憑借自己的高超武功而打敗那些歐美的身強力壯的“大力士”只是麻醉我們的一個幻想罷了。于是當我堅持學完了整套“軍體拳”后,我發現我不知道這在真正的打架中應該如何使用才能獲勝,而當我見了那些高出我一頭,肩膀寬闊的高年級“不良少年”時,首先在心理上就已經認輸。所以在后來,我放棄了這個幼稚的想法,開始跑步,長跑,短跑,跳高我都在體育課中認真訓練,以至于從初中到高中我都是我們班上跑的最快的學生。嗯,從那時候起我就想明白一個道理,想獲勝最終還要看真正的實力而不是技巧,但想要不吃虧,那跑是最容易的。
我在高二時意外的迎來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軍訓”。在這之前至少很多年里我們學校都沒有過這項活動。這不知又是哪位教育局或者學校領導的決定,無非是為了鍛煉我們這些80后獨生子女的獨立生活,集體生活,以及為了增強體質,培養刻苦耐勞的毅力以及組織紀律性。
其實若是稍微探究一下“軍訓”的起源以及沿襲,就會發現我們這次高中“軍訓”也并非特例。早在1955年新中國頒布的第一個《兵役法》中就有規定:高級中學及以上學校的學生在征集前應接受軍訓。而在1933年時,蔣介石曾下令:凡高中學生軍訓不合格者,不得投考大學。只不過隨著人們普遍受教育水平的提高,軍訓在1984年新頒布的《兵役法》中就被列為普通高等學校必須接受的一項訓練課程,高中階段的軍訓就不是必須的了。而大學階段的軍訓因為那具有一票否決制的兩個學分而變得真正的具有了強制性。
相對于大學里參加的兩次“軍訓”,高中時參加的這次是唯一能夠留下點美好印象和回憶的了。大一入校的那次軍訓每天的感受只是煎熬,每日休息時除了睡覺就是怨恨。
不同于大一的軍訓耗掉了整個九月份,高中的那次軍訓為期只有八天,在春暖花開的4月份。并且我們被集體拉到城市郊區的一個陸軍干部訓練學院,班主任全程陪同。雖說每天上下午和晚上都要訓練,但起碼不用像在大學里那樣需要訓練結束后穿著那身軍服趕緊回宿舍,抓起飯盆去食堂排隊打飯,狼吞虎咽吃完回去睡覺。那次高中的軍訓甚至有點長時間春游的意味。
在那個干部訓練學院,我們在他們的食堂里就餐,每次排隊前往,飯菜早已擺到了每個桌上,只需要大家圍桌站好,然后聽教官一聲令下:就坐。我們就坐下來吃飯,倒是吃飯過程中不允許高聲喧嘩,比起來大學食堂的熙熙攘攘,反倒更像那么回事。有個能吃的小胖子每次在一盤菜基本被掃蕩干凈后,他會用眼神征詢同桌學生的意見,在得到默許后,將菜湯統統倒入自己的米飯中,然后有滋有味的吃掉。現在回想起來那個軍校食堂的飯菜做的還是挺好次的。而我們吃完后也不需要自己洗碗筷,整齊放好然后排隊走回宿舍就行。
高中的那次軍訓對于我們絕大部分人來說都是第一次集體生活,因此大家都很新鮮,帶著點興奮去到了那個軍隊的學院。而那個軍隊的學院從來沒有舉辦過類似活動,因此他們也很新鮮很重視,我們去了后他們把兩棟宿舍樓騰出來給我們學生住,他們自己的學員則在那段時間里集體到大禮堂打地鋪。訓練我們的教官雖說都是第一次訓練學生,但也都精挑細選,并且禁止打罵。再加上有班主任的全程陪同,以及已經形成了一年多的班集體,讓我們并未感到有任何的陌生感,恐懼感或者任何的不適應。
而大一剛入校,每個人尤其很多來自于外地的學生,面對這個學校這個城市,甚至彼此之間都如此陌生。為期近一個月的軍訓中,炎熱的九月里每天嚴格的作息時間規定,令人精疲力盡的訓練,不能說嚴重到了是一場噩夢,但也仍舊令人在每天晚上躺下后,一想到第二天乃至后面幾十天的訓練,會產生些許的恐懼心理,然后熄燈后在罵罵咧咧中漸漸入睡。
軍訓的科目都是一樣的,我想基本上全國都是一樣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訓練站軍姿,踢正步和隊列訓練,而實彈打靶也會稍微體驗一下。軍訓前每個學生都會發統一的軍裝,軍帽,武裝帶。然后按照身高來編組隊列,并且要學會快速準確的報數,然后每個方隊會安排一到兩名教官,教官在開始訓練前會指定班長副班長各一名,軍訓開始前會列隊開會,按例各自自我介紹,講明每日作息安排,訓練科目,講明訓練中需要遵守的紀律,包括宿舍中整理內務的紀律。
這些都來自于軍隊的訓練方式和方法,而這些方式方法又可以追溯到一戰前。尤其正步和隊列的訓練,那是普魯士軍人的發明。當年歐洲軍隊剛裝備了火槍時,那種用黑火藥發射彈丸的火槍射程進,精度差,并且每發射一次都需要重新填裝。為了達到更大的殺傷率,兩軍對壘時,都是一排一排列隊互相集體開火,這簡直是在互相槍斃。為提高威懾力,普魯士軍隊在閱兵中取法一種民間舞蹈,整齊劃一的高抬腿并用力踏地前進。這種行軍方式會產生出極其震撼的音效,對敵人來說產生出一種極強的威懾力。而將每個人編入隊列,通過訓練,使得他們嚴格服從命令,進而將個人融入集體消滅自我,這在排隊互射的戰斗中就會使得他們消除恐懼心理,并且能夠在身邊的人不斷倒下的同時,自己還能淡定的裝填彈藥繼續射擊,直至自己也倒下或者戰斗結束。
即使隨著科技的發展,戰斗的形式早已不是那種列隊射擊,但士兵對于命令的服從,進而認同這種軍隊集體的標準和價值,并自覺消滅自我融入其中仍舊是必須的。從軍訓被發明直到現在來說,這一點從未改變過。
因此我所經歷的三次“軍訓”訓練過程都是一樣的,從最初步的站軍姿開始,挺勁,挺胸,挺腿,收腹,收臀,收下顎,睜大眼睛直視前方,無論烈日還是小雨,一站至少半小時。好在高中那次要求沒那么高,差不多即可。而大學那次則要嚴格的多,于是偶爾還是會聽說有人烈日下站軍姿暈倒,甚至有一位同學暈倒后被教官夸獎并且說給我們聽:那位同學暈倒的時候可是筆直的向前倒下去的,說明他站軍姿各方面都很到位。但凡有一個地方做不到位,都不可能筆直的倒下,一定是歪倒或者腿一軟坐下去。教官在上面一本正經的說著這事情,我們則在心里想象著那么倒下去估計臉著地,那牙會不會被磕掉?鼻子會不會流血?估計疼的立刻就清醒過來了吧。
即使是中間休息,大部分時候也不能隨便亂坐,甚至不能列隊坐在那里。而是要原地蹲下,蹲的動作也有嚴格要求,一條腿后撤一只腳的距離,然后兩條腿一前一后就地蹲下,中間不可以站立,可以原地換腿,蹲廁所那種方式是絕對不允許的。說實話,這種蹲法比站著還難受。
大一軍訓開始頭幾天,我就趁空閑跑到學校的理發店準備把頭發理短,在這炎熱的夏天,短發容易散熱并且洗頭發還方便。當我進去時,發現很多跟我一樣穿著綠色軍服的同學也在理發。我一坐在椅子上,理發師什么話也沒說,給我圍上白色的布,然后抄起電動推子不一會就理了個標準的平頭。于是當我再次站到軍訓的隊列里時,我發現所有的男生的頭發都是一個樣子。
軍訓一周后我們彼此之間開始熟悉,于是休息間隙就會聊天,很快就開始無所不聊,比如我們開始聊起來我們的女同學。首先我們發現一個很令人失望的事實,在這個理工科專業為主的大學里,每個班級的女生數量如此之少,一個三十多人的班級如果能有四個女生,那已經屬于比例相當高的了,甚至有一個理科專業班級,只有一個女生。正因為女生數量太少,于是編排隊伍時,所有的女生被編成十來個個方隊,剩下的那幾十個方隊就清一色的男生了。每天,女生方隊都被拉到另一塊地方接受訓練。于是我們平時滿眼看到的都是被曬的黑黑的男生。當我和幾個同學在食堂打飯的時候試圖找尋女生的蹤跡,并且想看看有沒有長的比較順眼漂亮的面孔時,我們再一次失望了,長時間的暴曬讓每個女生也都變的皮膚黝黑,而穿上跟我們沒什么兩樣的軍裝時,你甚至都一時無法分辨出性別來。不過據我所知也唯有在這一個月里,管理宿舍的阿姨竟然在女生跑來男生宿舍串門時無法發現性別的不同,于是時常有男生在水房裸身沖涼時突然被一位路過的女生站門口觀摩的慘劇發生。而往往女生看到這一幕后表現的都極其淡定甚至不以為意的還會嘲笑一句:光屁股!男生在這時候往往不知所措,光著他的屁股愣在那里,直到女生跑遠后才會想起來拿點什么東西遮擋一下,但,為時已晚。
當開始進入隊列訓練,每天無休止的一遍一遍走來走去,動作一致的擺動雙臂邁開雙腿,時間一致的喊出那么幾句口號,徹底讓每天都變成了煎熬,每個人都漸漸變得麻木,也唯有在每晚睡覺前能夠罵罵咧咧幾句。當上了刺刀的56式步槍發下來后,僅僅維持了一天的新鮮感,隨后就變成了一個累贅,不過因為手里有了步槍,在進行隊列訓練的時候我們不得不提起點精神來,免得在做向下劈槍這個動作時一不小心把刺刀劈前面那個人肩膀上。
我們當時唯一慶幸的時這個軍訓只有不到一個月,而不是真正入伍新兵的三個月。多年前曾看過劉震云寫的一個中篇小說《新兵連》,里面對新兵入伍頭三個月的訓練和生活有著深刻的描繪,看過之后不僅僅感到了灰色的色調,還有一種沉重。而道聽途說來的有關新兵連的艱苦,不僅限于為期三個月枯燥的訓練,這只是一種身體上的鍛煉,還有著心理上的扭轉和重新塑造,最終變成絕對的服從,接受上級的體罰和言語上的侮辱,并且完全認同這種方式。大一軍訓的那個教官有時候面對我們總是做不好動作,甚至表現出疲乏和厭煩的情緒時,總是說起來他在新兵連時,即使給排長,連長送了好多條煙,仍舊會因為訓練動作不到位,時不時的就會吃“擺錘”,“飛腿”。他說的時候總是輕描淡寫甚至帶有諧謔的成份,對于他來說那都已經過去了,而他現如今在軍隊里也已經成了那個使用“擺錘”,“飛腿”的人,我們聽的時候我們總是會被逗樂,但過后想想這真實發生的事情來總是覺得無法忍受。
于是當前些年“許三多”那部電視劇流行時,很多人被里面的軍人形象所吸引,于是開始對各種武器感興趣,進而開始向往著自己提槍躍馬,征戰沙場,于是我心里會覺得這想法是那么幼稚可笑,等不到他們開始真正拿槍,當他們每天穿著不得體的訓練服,然后在烈日下每天像機器人一樣重復著相同的動作時,他們大部分人應該就會開始懷疑自己想法的合理性吧。
而即使是對于大學生的軍訓來說,一味的只去強調組織紀律性,集體精神,全程只是在站軍姿,走正步,分列式,而甚至沒有講述哪怕一些最基本的軍事技能,比如打背包,野外生存的一些知識,那這種軍訓就變得枯燥乏味,最終對于接受過的人來說毫無意義。而軍訓的目的中“掌握基本軍事知識和技能”這一項也就完全被忽略了。
高中軍訓的教官和大一軍訓的教官是兩個性格完全不同的人。高中的那位教官年齡不大,長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孔,個子不高,但每天看到他都身板筆直,衣服平整。我們是他訓練的第一撥學生,他很認真,對我們傾注了很多心血以及感情。站軍姿,走正步包括隊列訓練由他來教,而軍歌也是由他來教,唱的沒那么好,但是不走音,并且很有氣勢,以至于這輩子僅會的那幾首軍歌都是在那一周的時間跟他學會的。在休息的時候他也會跟我們談心說話,我們只是高中學生,從沒有走入過社會,有些東西我們無法理解,更無法深入談下去。很多時候他會問我們學校的生活,并且鼓勵我們,說我們都會順利考上大學,然后找到自己滿意的工作,他希望這次的軍訓能夠讓我們在未來的學習工作中更能吃得了苦,忍受的住艱苦的環境,有堅強的毅力完成學業和工作。而我們會問他當兵的經歷,他說起來自己從農村經過蹭蹭篩選當了兵,家里的母親很高興,為他做了布鞋和鞋墊,他也曾說自己喜歡軍隊的生活。他從來沒有真正罵過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有一次我們休息時唱歌,唱完后我們說起來更喜歡現在的流行歌曲,他說自己也有一首很喜歡的歌,喜歡聽喜歡唱,我們吵吵著讓他唱,讓他教給我們。他沉默了一會,答應了,然后他緩緩的清唱起來,那是一首沒有激昂嘹亮的曲調的歌,平緩的帶一些淡淡的憂傷,我已經忘記是怎么唱的了,那好像是一部軍旅題材的電視劇的結尾曲,我記得頭幾句大致是:在一片樹林中有一條小路,小路旁長著一些無名的小草。。。當他教我們唱了兩遍后,我們也漸漸為那種不一樣的情緒所感動,我當時甚至突然有了一種感覺,我看到了他內心的一種堅持的孤獨,以及背后隱藏著的對于未知的未來的無助。而他因為我們對于這首歌的喜愛也感到心中的慰藉。
而大一的那個教官無論是長相還是做派我都覺得有一些痞氣,甚至我一度覺得他當年在上學的時候肯定是成天放學后混跡于街頭,在學校成立團伙,抽煙喝酒,不把老師放在眼里那種人。我沒敢就這個問題去向他證實,但我相信我的猜測八九不離十。因為我有一個這樣經歷的同學最終成了一個人民警察。
他有著一副煙酒嗓,倒不那么輕飄,比較渾厚有力,我沒見過他喝酒,倒是見過他抽煙,但是在訓練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抽煙。對待訓練,他也很嚴厲,時不時的會罵兩句,更多的是對于那些不好好訓練的學生損幾句。而休息的時候他挺喜歡跟我們聊天,他會說起來他曾經帶過另外一個大學的學生,比起來他們,我們還算是比較不錯,能吃苦并且有紀律。他還說起來那個學校的學生里有一個男生姓夏名健的,他在第一天就很嚴肅的建議那個學生去改名字。而另一個姓楊名偉的他覺得如果不亂想,其實也還能接受。他說的更多的是自己在新兵連訓練時候的故事,除了時不時挨“擺錘”,“飛腿”外,他在那個新兵連里表現的還算挺不錯的,排長連長也比較喜歡他,當然他也不否認這里面有他送的好多條煙的功勞。
但到了新兵連,無論送什么,在有些事情上就必須要一視同仁并且必經這一關,比如清理干凈軍隊那個廁所的糞。當時他們在一個偏遠山區的營隊訓練,營房外是一個北方常見的那種長形廁所,廁所蹲坑一溜排開,下面的糞池是相通的,并且延伸出一半一直到廁所后墻之外,敞口是為了掏糞方便。而部隊自己種菜養豬,因此剩飯要自己留著,廁所里的糞也要自己留著用,每過一段時間,大概一個月左右,就要組織新兵去掏糞,外面一個大車上是兩個大罐子,規定每個士兵跳糞池里舀兩盆,輪流下去,一個也不能少,甚至很多時候排長都要帶頭第一個下去舀兩盆。不下去是不可能的,而磨磨蹭蹭耽誤時間的人排長一般都是一腳踹下去,然后他渾身都沾滿了那里面的東西后就不再有心理和生理障礙了。
這位教官在晚上訓練結束后總喜歡到我們男生宿舍跟我們聊天,抽煙,還會時不時的借我們宿舍里的電話給他的那位從“筆”友發展成了“話友”的女孩聊天,一聊就是半個多小時。我曾經在旁邊聽過一次,那一刻他全然沒了訓練時的嚴厲,無論是目光還是話語都變得如此溫柔。
對我的軍訓教官,我挺喜歡他們,但并非依賴也沒有感情多么深厚。因為我們之間的共同經歷以及共同語言并不多。同時我從來就不喜歡“軍訓”這個事情。即使高中那次“軍訓”并沒有那么辛苦和嚴格,并且第一次的集體生活中我們有了一些從未有過的經歷,比如我們會在每晚睡前悄悄的“臥談”一會兒,全是男生,并且彼此是相熟的同學,這里又是在學校以外的地方,于是我們無所不談,就是在那里我學會了許多的“黃色笑話”。
而那次半夜的輪流站崗,我跟一位男同學在寂靜的樓道里各自吃完一袋蝦條后,百無聊賴,忽然我們有了一個打發時間的好辦法,就是挨個去每間房門口偷聽,看看那間房里面睡覺打呼嚕的聲音最大,在偷聽了近十間房之后,我們竟然發現有一間女生宿舍的打呼嚕的聲音一點不小,甚至超過了所有的男生宿舍。于是我們開始猜測這個打呼嚕聲究竟從哪位女生那發出來的,為這個話題我們宿舍討論了好幾天也沒有結果。
但我仍舊不喜歡“軍訓”,尤其是集體唱歌包括傻乎乎的去“拉歌”,程序化的去“喝彩”或者“喝倒彩”。在高中那次軍訓結束前一天,我們幾個班集體坐在球場那唱歌聯歡,甚至每個班主任都被歡呼著要求表演節目,我們那位瘦弱的戴個眼鏡的班主任竟然虎虎生風的打了一套拳,讓我們所有人驚異不已。而那次也算是一個告別,第二天中午我們將要集體坐車回到學校,在學校的操場進行一次閱兵活動。快要結束時,很多人為即將到來的結尾和離別而動容,大部分女生哭了,很多男生也哭了,沒有哭的人也都為之動了感情。
但這并非是“斯德哥爾摩”癥狀的表現,因為我們并非被“封閉”,不準思考,我們甚至可以自由談話,交流意見,因此我們雖然到了最后會感傷,感動,但并不代表我們沒有懷疑和不喜歡,不理解。我想這是一種自我暗示,在一個離別的環境下,我們就需要或者說條件反射般要表達出來感傷。同時對于我們所經歷的這一切,我們需要為之賦予一個另我們覺得“值得”的意義,否則要是沒了意義,我們自己首先接受不了。而自我暗示也會帶來對他人的暗示,所有人都需要“從眾”,否則你會讓別人覺得不正確,不正常,你自己也會覺得孤單。
“軍訓”都是以閱兵典禮為結束的,當面對主席臺上那些假模假樣的領導,當他們也約定俗成以及條件反射一般沖臺下的學生方陣揮手致意并且喊出“同志們辛苦了!”這句口號時,我們覺得好笑,尤其在大學的那次閱兵典禮時,我甚至咧開嘴笑了起來,在那一刻我忽然覺得這本就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舉動和過程,而我并不在意我這一個月以來所經歷過的事情變得沒有意義,但我仍舊習慣性的在震耳欲聾的口號聲中重復著那已經重復過上百次的動作,并且做的特別標準。
當高中閱兵典禮結束后,所有人走到教官面前依依惜別,而宣布解散那一刻立刻義無反顧的跑掉回家,有的人甚至在出校門前就立刻脫掉了那身軍裝,換上了自己的衣服。而直到周一時,才有位同學說起來他結束后曾去了我們班級的教室,發現門上那位教官寫下了自己的通信方式。但周一時,那門上的字跡早已經被擦拭掉了,我也沒有去記下那個地址,因為我也不知道未來的日子我可以和那位教官在信中說些什么共同感興趣的話題。
而大一閱兵典禮結束后,我不知道誰有那位教官的聯系方式,我也沒有聽說過誰給他留下了自己宿舍的電話號碼。那個時代我們沒有個人的手機,而對于宿舍來說,我們每個人都是個過客,那個電話號碼我們也帶不走,其實教官和我們,對于彼此來說,我們也只是個過客。
當我大二上完后,轉到了另一所大學,一所半軍事化管理的大學,即使這樣,當入校后我們聽說要跟大一學生一起接受“軍訓”時,我們竟在彼此不熟悉的情況下,不約而同的集體表示反對,我們反對的理由是我們已經都在大一接受過了軍訓,不需要再次軍訓了。后來學校有所妥協,我們形式上要軍訓,但只是由幾個學校的輔導員來訓練,最終跟著大一學生一起參加閱兵典禮就可以了。那次軍訓我們每天上午下午只訓練兩三個小時,晚上就可以自由活動,于是變成了最輕松的一次軍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