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應該向你說些什么呢，我覺得一切都本其自然。

火車到了石家莊的時候，外面的天剛剛亮，對著玻璃哈了一口氣，擦干凈，外面的世界越來越清晰，直到我看到了你。

那是我第一次和你見面。

頭上帶著一個藍色的條紋針織帽，穿著一件橘黃色的沖鋒衣，腳上踏著一雙阿迪達斯的運動鞋，1米3的個子，很容易讓人忘記你只是個5歲的孩子，你緊緊的拉著奶奶的手，向著停在站臺的這輛火車來回張望著。

在這之前，你的身高，喜歡的書籍和食物，你的小脾氣都從你爸那兒知道。

去見客戶的路上，回家的車上，迎面走來的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很自然的就想到你，那時候我總會想要是你就在身邊，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模樣。

剛認識你爸的時候，他話很少，即使是在朋友的聚餐中，半天也聽不到他的聲音，有一回因為項目的需要跟朋友去見了一個投資人，結果從頭到尾他只說了一句話：“那就這樣辦吧，回去我把方案寫出來?！?/p>

可是他談到你的時候，即使邊上坐的是一個陌生人，他都能像開了話匣子一樣，收也收不住，而你就這樣走進了我的世界。

2

有一天拍完路虎的廣告從沙漠回來，你爸開著車子去機場接我，那是我跟他第一次單獨的接觸，他就像聚會上的那樣，話很少，只是在見到我的時候說聲辛苦了，然后將我手上的行李拿走。

剛上車，看到了你的照片，它被放在一個圓圓的金屬盒子里，掛在車子上，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一張溫柔的稍帶害羞的笑臉，就像蒙娜麗莎的微笑一樣讓人著迷。

第一次見到你的照片，冥冥之中就覺得咱們兩個有緣分，那種心動，想要擁有的感覺太強烈，在車里我脫口而出：“好想抱抱你?！?/p>

你爸聽到后，以為我是在對他說，車子開出機場后，他下了高速，在一個十字路口將車停下，我一愣，他望著我，然后笑了起來，那是認識他這段時間來，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就像你一樣，羞澀的笑著卻讓人想擁入懷抱。

3

你爸是一個很特別的人，他有很多新奇的點子引的投資人拍手稱絕，有的時候在地鐵上看到一個很棒的廣告，不一會兒到他那就能成了客戶最愛的文案，半夜起來上廁所，你都能看他還在本子上寫著劃著，他是那種隨時記錄隨時創新的人。

在朋友聚餐中，他的話不多，卻是最周到的一個人，他能記住每個人的喜好，每次訂餐的時候都能讓在座的朋友大快朵頤，在朋友喝的酩酊大醉的時候，他悄悄的去買單，然后給每個人叫上回家的車。

和他相處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在秋日午后的天臺上，我們會聊起里爾克。

讓最后的果實長的豐滿，

再給它們兩天南方的氣候，

迫使它們成熟，

把最后的甘甜釀入濃酒。

我們也會想起北野武，琢磨起那個《菊次郎的夏天》里的父親，他會情不自禁的自問怎樣的父親才是合格的，他一個人，沒有辦法把你帶在身邊照顧，雖然電話里你們的關系依然像哥們一樣，可依然能感覺到距離帶來的漸行漸遠的疏離，未來進入青春期的你會叛逆嗎，也許那是難免的。

有一天我們在影院看完《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走在回家的路上，聊起早戀，你爸說將來如果你早戀了一定會同意，多美好的年齡遇見一個美好的人談一段小鹿亂撞的愛情，該是一段多美妙的回憶，而那時候他會非常樂意給到你作為一個負責任的男人的建議。

回想過去，你爸只是一句：“年輕的時候，沒能處理好和女性的關系，導致日后出現了一些問題?！彼麤]有一句怨言和責怪，反而將所有的問題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曾經他認為他這輩子就這樣了，只要有你就足夠。后來他重新發現了愛的存在，你無需費力了解我的話，到了一定年紀，你也會了解這一點，也會同意他這一點，在某一個瞬間，人與人的靈魂碰撞到一起，就會產生一份火花，感覺到自己被愛著，而另外一個人也需要他保護著。

4

有一天從徐家匯恒隆廣場出來的時候，一個偌大的圣誕樹掛滿了圣誕禮物盒子橫亙在我們的眼前，歡樂的圣誕歌在腦海間飄來飄去，突然間你就出現在我的眼簾里。

我跟你爸說，今天圣誕節，該給你打個電話。

你爸很緊張，手機一會兒掏出來一會兒又放進口袋里，他說他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解釋，雖然他知道你會很大方的跟我說話，聊天。

我們坐在恒隆廣場外的臺階上，冬日的陽光剛剛好，曬在身上暖暖的，隔了一會兒，他一只手握緊我的手，左手拿起電話撥了奶奶的號碼，一瞬間空氣凝滯了，我竟然變得不知所措，該怎么稱呼你呢，你又會以什么樣的方式回應我呢，你爸手心里冒出了汗滴在我那被他握住的手上。

奶奶的電話終于被撥通了，你爸問奶奶你在哪里，奶奶在電話里沒有說什么，只是讓我們晚一點打過來，那一刻我和你爸竟然像從班主任辦公室走出來的模樣，終于舒了一口氣。

那天恒隆廣場上的圣誕樹真的很好看，我們在那兒坐了好久好久，我在想那一會兒你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預感到有什么不一樣的情況將要發生，所以才未接電話呢，因為你爸說你有一種他說不出來的異于常人的感知能力。如果那天我們通話了，我們倆會說什么呢。

再后來，那個電話沒有被打出去，我感覺到很遺憾，不知道那天你是什么樣的感受，是否期待奶奶的電話鈴聲再一次響起呢？

5

發呆的時候，總想起你，你爸跟我講的加上想象中的你越發的在我的心中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親密，有的時候我在想是因為我愛你爸爸，然后才愛你；還是說第一次看到你的照片就愛上了你，所以才會跟你爸爸走到一起。

無數次在夢里，在和你爸散步的時候，我總想叫你一聲兒子，也很期待你給我一個吻，撲進我的懷里叫我一聲媽媽，更想親眼見見你。

昨天公司放假回家過春節，剛鎖上公司的防盜門，你爸塞給我一張火車票，問我可不可以跟他一起回家，我心里很是歡喜卻又有點害怕，我歡喜的是跟你爸爸的關系更近了一步，害怕的是我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方式去面對你。

你爸將我推上火車后，才想起我們忘了給你帶禮物，我有點自責，方才還擔憂的心情因為自責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火車從上海開出的一剎那，我想起了第一次坐你爸爸車看到的你的照片，想起了所有從你爸爸口中聽到的你。我將它一一寫下來，希望這封信能彌補我第一次見你卻沒有給你帶禮物的失誤。

6

火車在站臺穩穩的停下來后，你看到了爸爸也看到了我，你向我們跑過來，奶奶招呼著你慢點，站臺上的人很多。

爸爸看到你，一下子抱住了你親了又親，你靦腆的笑著看著我，和爸爸一模一樣，奶奶在旁邊附和著：“叫一聲媽媽。”你一扭頭獨自笑了起來。

從爸爸的懷里下來后，你將一只手從手套里伸出來拉住我的手，石家莊的冬天將我的手凍的冰涼，而你卻一瞬間卻讓所有人變的特別溫暖。

瑞澤，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以后的日子該輪到我們一起來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