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K如實告知林穎一切,自己對于她的所有感覺、幻想,如無疾的火。他第一次注意到林穎,要追溯到他的初中年代。他們同班兩年,但從未有過任何交集(如果考究細致,可能有幾次目光的交匯意味深長)。與同齡人相比,k是個有些早熟的少年,不善言辭,悶聲呆腦,缺乏交際的鍛煉和啟發,偏執狂般地閱讀文學著作及各類雜書。如果依年齡為線索,最初是鄭淵潔童話(《魯西西外傳》是他閱讀的第一本真正意義上的書),后來閱讀范圍開始寬泛,包括魯迅、契科夫、馬塞爾.普魯斯特、卡夫卡、村上春樹、愛倫.坡、薩特、加繆、貝克特等等作家。他時常拿出那本小時候在書攤上淘來的、插畫豐富的世界文學簡史,了解各類文學流派、作家生平,一窺世界文學的奇詭壯闊,遇到喜歡的書就盡量找來閱讀,雖因為年齡和審美的限制未必見得讀懂,但他年少純粹的心境飽含對一切新鮮事物的好奇和探索欲(寫作延續了這一點)。自然彌漫的天性加深了他對書本的喜歡。久而久之,閱讀雖未必培養出他深刻的思考能力,但卻栽培了他對文字的敏感。偶爾讀到諸如“彷徨于無地”此類的妙句,他會欣喜,獲得一種審美的愉悅。
他對林穎產生好奇。最初,這感覺朦朧而強烈,讓他不知所措。顯然,林穎是個獨立而特別的存在,在班級其他同學身上,他無法萌發這種奇異的感應。林穎擁有美術特長,留著齊耳短發,目光總是低垂,像是在若有若無地沉思,不經意抬起時,偶爾會與k的目光相對,k心生慌亂,趕忙裝作若無其事將目光移開。他刻意走向她,和她保持在相對安全的、不易為人察覺的位置上,猜測并想象她。她身邊總是有一兩個做伴的女生,k想,她與我不同,她的朋友很多,她是否曾注意到我的存在。K悄悄添加了她的QQ,去她的空間,翻閱她寫的日志(一些詩歌和心情),以及空間設置的背景音樂,他喜歡每一首,他嘗試尋找這些歌的名字,有個別幾首始終沒有找到,后來,音樂鏈接失效,歌的旋律早已深刻腦海,這一切細小的點滴,k如數家珍。他對林穎印象深刻,那么遙遠,那么迫近,他心中屢次漣漪起接近的念望,但年少的孤僻秉性,最終令他的一切念想止步于觀望。
一次大課間,同學們都去集中跑操,k因為身體不適,獨自請假留在教室。空無一人的時刻,只有初春的冷陽靜靜凝結在課桌。他心頭萌發了一念,一種隱隱的沖動油然滋生,這無可遏制的一念一時間讓他心生慌亂。他覺得這種行為冒犯了林穎,是失禮的舉動。但最終他還是徘徊到了林穎的座位前,他傷感地想,這或許是惟一的一次靠近你的機會。他坐了下來,閉上了眼,陽光滿溢著,包圍了他,讓他上升在一種懸空的寂靜里,一絲喧囂都沒有,只有忐忑的寧靜,和忘卻時間流逝的美好的煩惱。他像瞌睡的貓兒一樣垂下了腦袋,趴在課桌上,幻想著日復一日的每一天,林穎是否擁有這樣相似頻率的心的跳動。風涌了進來,林穎耀眼的發絲是否會被風兒吹亂。她會萌動怎樣的心事。他眼含著笑意是為什么,皺起眉毛是為什么,風涌了進來,亮晶晶的風,消化了他的猜測。心緒著痕處,他生出含混的笑意,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喝醉了,雖然他甚至沒喝過什么酒,但此地的空氣讓他陷入了這樣的狀態。窗外飛來的蝴蝶,落在了一本數學教材上,那蝴蝶的翅膀或許是我的,他想。我在陽光里,陽光是一條河,而我在游泳。是這樣嗎?是的。他聽見林穎的聲音,在他身邊。耳孔仿佛是一個山洞,遠方的山,水,蜃樓,所有的聲音交織了無數遍,現在它聽見的全部都化作了時間。他聽見林穎的聲音。陽光明媚,眸子里是知會的眼神。日光越來越強烈,他在上升,如一個湛藍畫面里明亮的氣泡般上升。這個過程,讓幾秒鐘的時光都變得如此綿長,直到他被教室外傳來的吵鬧聲打斷了浮想。他回到座位,看了看手表,發覺時間不過騰挪了十分鐘。時間充滿了錯覺。
在他的記憶里,這便成為了他和林穎唯一的交集。林穎成為了他年少記憶中,獨立于閱讀小史之外的記憶。自此,k知道,他和林穎很難再會,人海之中相遇的幾率很低,而彼此的眼睛都不太好使。來不及可惜,k便無可奈何地長大了,對大多數人而言,隨著成長自然而然忘卻(甚至拋棄)掉一些人、一些事,是很普遍,很平常的事。K心知肚明,他和林穎的故事,并不特殊。“靜待來日”——他當時的心地還未曾獲得如此篤定的覺知和智慧,只是感覺他錯過了她,永遠地錯過了她,他沮喪地想,邊想邊將雙手插在褲兜,迎著夜風,走在晚自習放學后的街道上。我錯過了他,等同于錯過了許多美好完整的事物,他想起了林穎,涼風沁人,表達著山高水長,再無音渺的悲涼。春風秋雨,夏花冬雪。一年一年,終于,時間也教會了他舍棄許多事。唯寫作這個原始習慣雖斷斷續續,但始終保留。偶爾,在某些分外孤寂的人生時段里,他對著眼前陌生的建筑,佯裝做同林穎對話,分享一些幼稚或者無由心事,每到此時,他是如此地想念林穎,像望著月亮卻回不到故鄉的人,他想對林穎說句“你最近在讀什么書”,可是這里沒有什么林穎,他沿著校園一圈圈轉著彎,等待無所歸依的情結化作離奇四散的群鴿。
他嘗試給林穎寫信,信中說,我們在各自的人生軌道上無涉行進,前方景象紛繁,幻影叢生。我在四高讀書,我知道你在五高,昔日同學閑聊,偶爾知悉你的吉光片羽,但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不知道你是否仍留著熟悉的短發,背影讓我一眼認出,是否仍堅持畫畫,或者有了什么新的愛好,結交了什么新的朋友,是否有人陪伴你,是否能夠原諒我這樣猜測你,這任性的自由。
是否感到過孤獨?
我孤獨的時候就去寫作,寫作是為數不多、敞開心扉的辦法,我找到了你空間的背景音樂,時常在深夜寫作的時候播放。一首是july的《my soul》(現在這首歌已經爛大街了),一首是Loona的Eternally,一首是ai.mini的《遇》(一首能把我帶到初二夏天的歌),一首是連詩雅的《灰伯爵的忌廉遐想》(想象和你坐在咖啡館,喝一杯忌廉),一首sia的《my love》(開頭敲響的鋼琴聲是夜幕下一座充滿黃昏的恍惚城堡),一首磯村由紀子的《風居住的街道》(你的空間名是風,居住的街,想必你很喜歡這首歌),一首Christrna Aguilera的《save me from myself》(歌詞說,為了我自己,我自己,你正在揭開我的心扉)。
高中三年,我渾渾噩噩,一塌糊涂,少量的交際和大量的獨處,我和孤獨拉鋸,和解,終于沉沒在自身的暗夜。我繞了很遠的路,如果你是按照直線行進,我一定是失去了方向感的船。我開始閱讀拉美文學,寫無用的日記,時至今日我已淡忘了大部分人和事物,剩下的只是一些陽光、氣味、色澤,以及畢業那天人影婆娑中,空氣中陣陣的浮熱和眩暈。
大學的時候,K擁有了一座12層樓高的圖書館,擁有相當龐大的藏書量,這是這所學校讓他唯一滿意的地方,但僅此一點對他而言便已足夠。他在這里的頭一年,認識了博爾赫斯,一個總是穿著黑色西裝,心里裝著無限藏書的智慧老人,他了解K的一切痛苦和傷感,并且會用輕描淡寫的簡潔語言去解構K的痛苦和傷感,他經常向K吹噓自己的迷宮,他們經常在校園里散步,K的心思和目光全部被博爾赫斯語言的精妙靈巧所吸引,最后,他們兩人都深陷迷宮之中,陷入語言的無限岔路之中。博爾赫斯對K說,這應該是小徑分岔的花園,我來過這里。
我讀過你的那篇小說,K說。我總是難以分辨你是否是個神棍,當你用那種確鑿的語言去陳述迷信的道理時,我就會心生懷疑,這些迷宮的意象,在文學層面我可以理解,你竟混淆了現實和書本。
博爾赫斯仰著僵硬的脖子笑了(天真而和藹而自信),在迷宮里相遇或者分離都是一種偶然,我的出現當然也是一個偶然。
就像水溶于水中?K暗發笑。
博爾赫斯說,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你”和“我”的概念不存在,你可以說成是,“博爾赫斯”是你的指引。這樣我可能會接受。
K大笑了起來,博爾赫斯也笑了,他們繼續前行,夜幕低垂的時候,拄著拐杖的博爾赫斯消失了,K知道他們走進了迷宮的不同方向,可能只是一個詞語的分別。
大二的時候,k認識了智利作家羅貝托.波拉尼奧。某次去圖書館,當他在書架前徘徊,《地球上最后的夜晚》這本藍色封皮的短篇集一瞬就落入了他的眼中,那是他接觸波拉尼奧的第一部作品。從任何一點上來說,波拉尼奧對他的影響都極為深刻,這種影響不是啟發式的,相反,是溫和的、漸進的、緩慢滲入的,當他對波拉尼奧的興致越來越濃,他已經無可救藥地墜入了《2666》的世界之中(這本書讓他感覺自己在聽一首永遠沒有盡頭的搖滾樂)。這是一個全景式長篇,他讀了長長一年才終于讀完。他應該是在閱讀《2666》的過程中間同林穎再次見面的,他認為是波拉尼奧的敘述批準了這一次神奇的重逢。
下
他走在校園喧囂的林蔭路上,路兩旁栽滿了落光了葉子的法國梧桐,一個深冬的夜,一個灰色的夜。
K的室友R說,今晚我想去師大一趟。
去干什么?
去給我心愛的女孩表白。
K說,沒準兒我也要去師大一趟。
R問,你去是做什么?
K想了想,說,去嘗試重新認識一個人。
R朝k投去懷疑的目光,但R沒有詢問。
K想了想,補充道,然后陪你去表白。
R點了點頭。說,你和女生表白過嗎?
K垂下腦袋仔細想了一會兒,算有吧。
R默然片刻——然后呢?
K思考著,沒有結果地思考著,朝R投去一個無奈的眼神,我可能忘了。
他們一起去學校附近的商場,R買了許多零食和蘋果。告訴K,我準備送給喜歡的女生,語氣既興奮又忐忑。
透過計程車車窗,k望著外面,什么也看不清,因為窗外起了很大的霧。
林穎告訴k,她在美院二樓畫室畫畫。K一路按照林穎的提示尋找方位,隨著深入校園腹部,身心感到緊張。他沒打算過能再次見到林穎,甚至從未想過林穎仍會記得他。終于,來不及多想,K已經不知所措地迎上了林穎的目光。
霧歸攏到K的身后,K開始覺得自己深陷時間布置的迷局,他動了動嘴唇,悄悄問了一句,這是迷宮嗎?可是拄著拐杖的老人并沒有出現。林穎的背影漸漸和記憶中的背影產生了重疊。雖然,林穎留起了長發,但K發現她原本帶給k的感覺沒有變,他們簡單地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林穎在前面帶路,K跟在他的身后,有一刻,k走神似地將目光從林穎的背影上移開,看到了一樓大廳里那個大衛石膏像,像凝固在冰里不會動的一個姿勢,像是在向夜晚傳遞一個籠統的信息,但大衛已經習慣了冷凍,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夜晚步入了夢的境地,仿佛從這一刻開始,秒針滴答作響的聲音可以任由k來操縱著,去跋涉或者去飛了。
他們曾聊起各自的生活,大概是彼此都很忙,忙什么呢?無非是一些瑣事或者沒有名目的跋涉。只是此刻,K和林穎在一起,內心像深夜漲落的月光,很多原本應該自然而然傾吐一塊的話都不翼而飛了,他言辭牽強,話語變得別扭而做作,他害怕沉默中彌散的尷尬。他對此次的見面抱著過重的期許,所以我失去了行動的能力。林穎,我總覺得自己現在離你太近了,你說是嗎?K對自己說。夜色四合,他想,林穎擁有靈敏的覺知,一定早已察覺到了他的不自然,然后一直遷就他(說不定盼望著這次見面早點結束),可是,這是多么珍貴的偶然,我不能視而不見,我遇見你,是一次多么重要而堪稱奇跡的偶然(有那么幾個瞬間他覺得他能夠坐透這長夜)。
有那么幾個瞬間,他覺得這長夜是烏有的、是杜撰的、是幻覺,但是這幻覺一點都沒有緩解,反而像厚重的霧擁擠在體內,水泄不通,煙塵四起,多少人在夜色里埋頭匆匆,活在你活在我的將來......以及過去,多少人在夜色里埋頭匆匆,像行走在曉色里的露珠...落寞得仿佛一首挽歌,多少人在夜色里埋頭匆匆,沒有意料到此刻近在咫尺的玩笑,不用多久就被時間的無聲抹去了音跡......恍惚中K腦海中不可遏止地浮現出了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霧霾天里和林穎并肩而行的場景,后來林穎消失在霧中,他焦急地呼喊她的名字,內心充滿著故事,充滿著驚嘆號的故事,后來,又有越來越多的問號冒了出來,天還沒有亮,雖然如此,一定會有天亮的一刻(很多人在等待那一刻的到來也有很多人抗拒著那一刻的到來)。
那一刻總會到來,K說,你們這些站在大霧中呼喊的人,會在天亮之際收起歡笑或摸干眼淚,恢復世界井然的輪廓——其實世界井然的輪廓一直都在,從未改變,哪怕日后林穎與K因為某種機緣再次相逢于一個雨天,續寫了這場原本無疾的往事。那已經是好幾年之后,他們都已經產生了新的改變,他們像同時踏入了一個閉合的夢,夢里的世界在沙沙做雨,夢里的酒館沒有名字,一切現實世界中的條框性質的事物在K和林穎的主觀意識中都是模糊的。酒館只是酒館,喧囂的交談聲和駐唱歌手的歌聲以及窗外綿密的雨和門外吹來的風時遠時近,K瞇起眼睛看著杯中的酒,想起了幾年前他們的那次相見,幾年的時間不翼而飛,時間好像逐漸模糊掉了過去和現在的分別。
這種感覺能是永恒嗎?K堆出滿臉的苦笑。
我看說不準是老年癡呆吧。林穎聲音飄忽地損道。
哈哈哈。K和林穎一同笑了,K看到咖啡的杯沿,明晃晃的,哪怕周圍的人影都在搖晃,人們的喧囂和爭執都在搖晃,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明亮感卻黯淡了周圍的所有事物。
“哪怕我們都錯過了最初完整的夢境。”
夜深人靜,K想起了他和林穎在一起的兩個晚上,漫漫長夜,窗外是寒冷的冬天,K靜靜躺在沙發上,屋子里林穎在熟睡,雖然窗外的夜一片漆黑,但他的內心很踏實。五點多的時候,他輕輕開門離去,拂曉的時刻天空漫騰著混沌的霧障,但一切沉睡的事物已經漸漸開始蘇醒。
第二個晚上,他們窩在狹促的臥室里,一起看了張國榮和梅艷芳主演的《胭脂扣》,然后看《布達佩斯大飯店》,觀看的過程中K不知不覺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清早。
第三個晚上,K在空蕩的房間里睜開眼睛,夜已深入骨髓,燈暗了,K開始想念林穎。
夜色連綿有盡頭,但想念是長梯,是沒有盡頭的。
說話的間隙,咖啡館內的燈光忽然紛紛亮了幾分,亮了幾分,又亮了幾分,裝潢和陳設都溫暖了起來,人們的臉上都浮著開心的神色,像是圣誕夜來臨的時候,更像是電影或者舞臺劇謝幕的時候,那種紛紛亮起的燈,人們眼角的淚水還沒來得及擦去,還沒有足夠的神志區別戲里戲外,此時此地或者彼時彼地,只是傻愣愣地定格了幾秒,然后尋找身旁的另一幅熟悉的面孔。
林穎?
人們開始陸續退場,電影結尾的音樂是一首別致而溫暖的彩蛋,讓他們即使離開了這里很久之后仍會想起這漫長而短暫的兩個小時,時空把彼此深深緣定在一方的距離內。
K閉上了眼睛,又睜開了眼睛,時間和場地像飛速游走的海豚般抵達了另一個地點。
這是哪?K滿臉驚訝地問林穎。林穎環顧了一下四周,很多人在喝咖啡聊天,這應該是個我們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林穎說。K說,這應該是一個我們一起來過的咖啡館,我們以前,經常像現在這樣,坐在這個位置聊天,我們還經常一坐就坐到咖啡館打烊,對不對?
你這么一說,好像我確實做過這樣的一個夢。
K正色道,不對,不是夢,我還記得是一個夏天,風是熱的,我騎著電車帶著你呢,你迎著風和我說話,不停和我說話,我努力地聽清你的話,豎起我的耳朵,聽清你的每一句話,雖然后來這些話都飄散在了風里,就好像夢醒之后我們會順其自然遺忘掉夢中的具體場景,但是夢的輪廓和所剩不多的感覺還在,你能體會這種感覺嗎?
林穎沉默了半晌,思考了半晌,說,應該能夠。她目光望著窗外,分不清是夏天還是冬天,已經近視到這種程度了嗎?林穎自嘲。
你說,夢是不是圓的?
應該是圓的把,這樣我們無論沿著路的哪一個方向,都可以從終點走向起點,然后把發生過的再重溫一遍。
那么多人在地球上生活,地球是圓的,他們都相遇了嗎?
因為地球有引力,而夢中的我們是失重的。
就像夏加爾的畫那樣嗎?
應該是的,你看,像這樣。K悄悄握住了林穎的手,他們不用多么用力,就像氣泡一樣飄了起來,而咖啡館里的人們一點都不驚訝,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們兩個人的存在,就像兩個局外人的K和林穎,像氣泡一樣飄了起來。
在夏加爾的畫紙上,星星是會飄起來的,馬兒可以帶著人們跨越整個城市龐大的夜晚,從它那房梁般冷冰冰的脊背上跨過,甚至就這樣定格在畫中。
他們已經上升到空中了——一個距離繁星很遠,距離城市很遠又不算太遠的地方。在這里,城市的人不會發現他們,星星們也不會發現他們,唯有他們自己才能發現他們,唯有牽著林穎的手,才能漂浮起來。
林穎笑了,那你說,我們定格在畫中了嗎?
K說,你還想去什么地方?
林穎說,我還想去很多地方,我想聽聽咖啡館打烊時候的歌,想去你的詩里,有你我的那些地方,想去吃一碗yuban餐館的嗆鍋面,那個味道讓我魂牽夢繞,還想去喝碗胡辣湯(我們早晨經常去喝的那家),想去吃大盤雞,想去做很多事情。
哈哈,都是吃的啊。K朝林穎喊著,還有嗎?
什么?林穎沒有聽清。
我是說,還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嗎?
我暫時還沒有想好——你說呢?
那我們不如去未來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