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涼

他第三次醒來的時候,門窗上依舊淌著明月的清暉,萬籟俱寂。

蜷起被窩,燃了一根煙,整個黑漆漆的宿舍閃地綠色紅色的WiFi信號燈與紅色煙頭輝映。又響起的是舍友喃喃夢語與嚕嚕打呼,彌漫了宿舍的騷臭味無來由刺激了他的大腦,于是…… 失眠,睡不了了。

第一根真正的煙是高中復習班時點上的,從沒發見它的歡暢,卻在哥們情誼周旋間夾上,再沒有放下過。記得,第一次被父親現場擒獲吸煙劣習時,父親…… 這時,他的心里涌上一陣難受。推開了窗,大腦徹底在微風召喚下蘇醒了過來:高中,我的高中……

那時的宿舍窄多了,還要擠七八個人,每到夏天,可就熱鬧了!七八只水盆端來端去,七八個赤條條的大小伙子擠來嚷去,往往兩人洗腳還得擠在一塊床板上坐,地上自然是濕漉漉的,有“坑”有“洼”;此時七嘴八舌的討論就開始了,從歷史到政治,從天文到地理,從“一千童男童女”到“賈寶玉初試風雨情”,往往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 嘩-燈熄,紛紛跳上床,都知道睡眠時間珍貴,都到夢中和各大名?!坝臅薄?,我的高中也奮斗過,奈何考得如此,奈何到了這么一個……

輕靈的一聲提示,手機屏幕亮了。朋友發來問候,“睡沒?沒有的話和我嘮嘮嗑,今晚我有事兒睡不了?!被兀皼]”“那就好,待會吧,我們變態老師光微積分習題就發了一個小冊子,明兒卻就要收……”

他的情緒似乎受了天上幾層灰云的影響,變得有幾分陰郁。

……

“睡了?”

“沒有”

“瞌睡了你就先睡吧,不應該攪和你的。我說了這么久了,腦子也靈泛了。不說啦哦,我要趕緊去‘咪西’作業了。”

這么忙?他苦苦的笑了,初入大學時,我也有這般激情與忙碌啊。他木訥了,盯著手機卻移不開目光。半晌,手機震動,發來短信:你莫不是病了?好生不正常,自過完年一直不對勁,是不是有什么事兒呢?

回,“沒啥大事,你忙你的吧?!笔謾C閃動:有啥事兒你說嘛,漫不說高中同桌兩年,就算朋友之間有什么事也得相互幫襯吧,說說看。

同學……,朋友……,高中……,夢想……一下子心頭涌上了莫名的味道,暖且難受。

他把起手機,開始打字:自高考完了,沒怎么見過你們,咱們一個宿舍也思量得很。其實沒什么大事兒,莫放在心上!咱們高二那年,你們不是知道我爸爸過年喝酒過份胃穿孔了嗎?一直養得挺好,越來越像個正常人了。去年年盡時,突然又冒出一堆病來,身子一下子就癱了下來,先不飲,后不食,最后浮腫了。沒活到今年。不要見怪,辦白事宴席沒有和你們說,一是,大過年的,不能吧晦氣惹給你們;二是,我老家你們都沒來過,中途倒兩次火車,坐五小時長途大巴,不方便得很。另外,我回想了下,去年咱們一塊打工最后因為點破工資鬧僵,是我的不對,自私了,不要見怪?!?/p>

沒過半分鐘,電話打了過來?!叭ツ旯べY那事兒你還記著吶,我都忘了。不管怎么說,我也有錯。不過,你可太不仗義了,你家出了事兒,怎么我們幾個誰也不知道了?……我是第一個?行,但你也太見外小心了吧?;逇??嗨,我們都不嫌,你怕個啥?你說你……咱們一個宿舍雖不是親弟兄,可也差不了多少,有什么事兒自己一個人憋著算怎么回事?以后一定得通氣!有什么事兒咋們一起扛,放心,有我們了?!彼矔r間,他眼淚縱橫,澆淡的不止是臉上嘴角臭煙味兒,還止了心痛。

掛了電話。他良久未語,人活著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了什么?活著,活著……沒考好算什么?暫時傷痛迷惘算什么?我是我,我活著,我一步步走過來,一步步長大有什么值得畏縮?天邊的灰云早被微風消散盡了,月色幽沉的清暉愈發純粹,純粹的皎潔一遍遍洗滌塵世間。

“叮咚”“叮咚”“叮咚”……手機突然響炸了一樣,跳出來一堆紅包。紅包額值不齊,每個卻都比500元要多點,然后都附有這么一句話,“都好好的,就夠了”。

他抬起手上的煙,猛吸了一口,到頭。記得父親第一次看到他抽煙的時候,抬起的手沒有打下來,只是嘆了口氣,緩緩但字字分明:你已經不小了,給自己活吧!不要再做后悔事。他流出了眼淚……

而這一瞬間,他的心盛滿了的眼淚和傷痛都不在沉重,也不似這漫漫長夜,遙遙無期的疲憊。一切,所有,似乎剛剛受到了陽光的撫慰,都恍然輕松溫軟起來。夜不再黑。是的,剛剛,但遠遠不算晚,青春正年少!

他一下笑了,彈開手頭煙頭,輕快自語:“走,趁星期,明天看看老朋友!”

夜盡,夢醒。天微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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