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與黎明之歌

暴雨在君士坦丁堡上空傾盆而落,豆大的雨點打在圣索菲亞教堂的玻璃窗上,發出鐺鐺的響聲。教堂中,一個穿著長袍的金發女人緩步走在空無一人的教堂過道,低頭想著些什么。

昨日,皇帝召見了政教界的主要人物,確認了羅馬教廷發動了第四次東征的消息。這次出征名義上是為了攻打耶路撒冷,但事實上并沒有被分配足夠的軍餉。而此次東征的十字軍主要組成部分是在貿易問題上與拜占庭摩擦不斷的威尼斯人,還有傳言說承諾供給十字軍軍餉的威尼斯總督丹多洛和被流放的拜占庭王子小阿列克修斯是忘年好友……雖然有相當多的一部分幕僚不相信十字軍會攻打同為教會國家的拜占庭。但是所有拜占庭的高層元老都開始為此隱隱擔憂起來。其中就包括出身于教會高層家庭的圣索菲亞教堂司祭凱莉婭。

她的手撫過教堂的一排排座椅,盡管盡力掩飾,這些久經風霜的木椅上還是起了點點斑駁。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十字軍轉頭攻打拜占庭,拜占庭戰勝的把握絕不會大于三成。十字軍的威脅已經成為了一片陰霾,籠罩在這個西方最繁華的城市上空。

嘩的一聲,教堂的門被人推開了,一個穿著鎧甲的青年疾步走進,一手使勁地摘下頭盔,從頭盔縫隙間滲入的雨水從青年的棕發上留下。

“司祭,你快走,教會的人要對你下手!”

此時金發女人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聽到青年聲音后半響才回過頭來。

“你說什么?麥迪?怎么在巡邏期間到這來了?”

青年是拜占庭的騎士,本來只是一名在盛大慶典中保衛圣索菲亞大教堂的衛兵。因為工作認真,受凱莉婭引薦被調派到教會做戍衛,一年時間已經做到了衛兵長的位置。

他一手放下頭盔,急切的目光盯住凱莉婭:“司祭,我說你快走!教會在召開秘密會議,你父親認為拜占庭會亡于你,教會正準備下令捉拿你!”

“什么?”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凱莉婭有些混亂:“父親為什么會這么說?拜占庭怎么可能會亡于我?難道教會認為我會與十字軍有勾結嗎?”

“我不知道,我也不相信!司祭,你是好人?!鼻嗄甑那榫w有些激動,向前邁了一步:“他們沒有解釋,他們一定是瘋了,但是消息是真的,司祭你一定要相信我,快走!”

“不,不可能的?!眲P莉婭皺緊了眉:“父親做牧首這么多年,我們感情一向很好,他為什么要栽贓于我?”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鼻嗄曜ゾo了凱莉婭的長袍,沉重的鎧甲反射著教堂內的火光,也發出一明一滅的光亮。

“那……如果我走了,我能去哪?”凱莉婭藍色的眸子盯著青年:“沒有了教會的話……”

“去色雷斯,我叔叔在那里。“青年急切的打斷凱莉婭的話,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放開了抓著長袍的手:”你去過,你知道的……他不會告發你?!?/p>

“好吧……”凱莉婭長嘆了一口氣:“不過這事我一定會弄明白的,我不會受這不白之冤。你也要小心,趕快回去,不要讓人懷疑?!?/p>

說完,凱莉婭提起長袍,推開教堂的大門,快步走入街道,身影消失在君士坦丁堡初秋的雨幕中。

青年望著凱莉婭離去的背影,站定身子,在教堂忽明忽暗的燈光中,握緊了鎧甲上的佩劍,咬緊嘴角,閉上了雙眼。

夜,色雷斯農莊。

雨依然在下著,雷聲震撼著大地,凱莉婭坐在小屋的壁爐旁擦著濕漉漉的頭發。

“是我侄子去通知你的是嗎?”

一個梳著背頭,長著濃密胡須的中年人叼著煙斗,在壁爐前來回踱步。

“是的,凱勒叔叔?!?/p>

凱莉婭點了點頭,視線緊跟著男人,希望男人開口。

“唉,我侄子打拼那么多年不容易,這次算交代在那了?!眲P勒終于站定,用手從嘴里取下煙斗,吐出一口煙霧。

聽到這話,凱莉婭心里也不安起來,急忙出聲:“我叫他走了,難道他會……”

“哪那么容易走。”凱勒的手小幅度的擺動了一下:“算了,不管怎么樣都是他的選擇。這不是你的錯,你幫過他,我們家反而應該謝你?!?/p>

凱莉婭低下頭,不知道說什么好。

凱勒背著一只手望著窗外的暴雨,另一只手又把煙斗插進嘴里,長長的呼出一口煙霧。

“倒是你和你父親,真的沒有什么矛盾?”

“千真萬確?!?/p>

“這就不對了……為什么啊。”凱勒又吸了一口煙:“算了,你們教會和皇室的事我搞不懂。不過既然都鬧到這一步了,教會肯定不會罷休,最近一段時間你就住在這吧?!?/p>

“可是……如果麥迪被抓了,那教會的人難免會找到這里,到時候您也……”

別想這些了,凱勒轉過身來,緩步坐在搖椅上。“你對我們家有恩,我不可能看著你不管。證明清白的事先不要多想了,熬過這段時間再說?!?/p>

“嗯,也好……”凱莉婭輕聲說道。

深夜,雨依然沒有停歇的跡象。凱莉婭躺在小屋簡陋的床上輾轉難眠,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她從拜占庭教會高層的一員變成了一名逃亡者,然而她自己卻說不清變故的原因。

鐺鐺鐺……屋外傳來拍門的聲音,凱莉婭立刻緊張起來,隨后是隔壁傳來的木床的吱呀聲——麥迪的叔叔凱勒,那個長胡子的中年男人從床上起來,手里拿著鋤頭準備去開門。

凱莉婭經過了一會是思想斗爭,也從床上坐起來,走出屋外。

見凱莉婭也走了出來,凱勒連忙揮了揮手,低聲說道:“我應付,你快回去,實在不行從窗戶逃走?!?/p>

“不要了……”凱莉婭眼里流過猶豫,“如果是教會來了,您一個人也扛不住,實在不行就投降,我被他們抓回去也好,實在沒有拉著您犧牲的理由……”

“你以為你投降我就沒事了?要是這樣就投降,不是讓我侄子白白……”凱勒臉上顯出一絲怒氣:“快回去,別婆婆媽媽的?!?/p>

凱莉婭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絕,于是咬緊嘴唇退回屋里。

凱勒走到門口,一手握住鋤頭準備施力,一手緩緩打開屋門。

門外只有一個黑袍男人,他見有人開門,摘掉帽子抬起頭來,男人飽經風霜的臉上刻著道道皺紋,一雙藍色的眼睛盯著麥迪的叔叔。

“我女兒在你這吧?我找我女兒。”

凱勒見對方沒有敵意,松開了握緊鋤頭的手,但銳利的眼神依然在黑袍男人的身上掃視。

“你就是他父親?君士坦丁堡的牧首?”

“是的,我找我女兒。”

“聽說抓捕她的命令是你下的?!?/p>

“是的,我要見我女兒?!?/p>

“見她做什么?要她和你回去嗎?”凱勒的臉上蒙上了些許寒意,手中的鋤頭又被重新握緊。

“不,我要勸讓她離開拜占庭。”

“您為什么要下令捉拿我?根本沒有理由嗎?”凱莉婭對男人大吼道:“我對您,對皇帝都一片忠心,絕不可能背叛拜占庭,您應該知道的啊……”說到最后,凱莉婭的聲音已經帶上了顫抖。

男人坐在壁爐旁,臉上呈現出復雜的情緒,“是……凱莉婭,我當然知道,但是這是神……”

“神對您說我會背叛拜占庭嗎?”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從凱莉婭眼角流了下來。

“天機不可泄露啊?!蹦腥碎L嘆了一口氣,低下了頭,隨后又抬起頭,望著凱莉婭繼續說到:“凱莉婭,我是背著皇帝和其他牧首來找你的。只要你答應我,離開,離開拜占庭,永遠別回來,教會以為你死了,就不會再追捕你。我會派我的幾名心腹隨從你,這樣你也不至于……”

“我不要這樣!”凱莉婭又大吼起來:“我寧愿死也不想蒙受不白之冤,沒有什么能阻擋我對拜占庭的忠誠。爸爸,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終究還是不肯嗎?”男人痛心疾首的說道。

“抓我走,帶我去見皇帝,我要問清楚!”凱莉婭越說越激動,站起身來抓住男人的長袍。

“凱勒……”男人捂住臉,掩蓋著自己的情緒。

站在凱莉婭身后旁觀的凱勒聽到男人的話,竟拿起身后的鋤頭,猛擊凱莉婭的肩膀。凱莉婭還沒等叫出聲,就倒在了地上。

男人控制住自己的抽泣,站起身來,緩緩用手履平自己的長袍,望著凱勒張口說道:“謝謝您,以后請照顧好我女兒,這件事結束之后,麥迪會……”

“他什么也不會去做了。”凱勒疲憊的擺了擺手:“我看著我侄子長大,他的脾氣我最清楚了。盡管是您強迫他做這事,他也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就算他回來務農,教會也會給他幫助的?!蹦腥耸箘趴攘艘宦?,推開了小屋的門,似乎不愿在這久留。

隨著門的關閉,凱勒放下鋤頭,拿起壁爐上放著的一碗湯,輕輕灌到了凱莉婭嘴里。

“睡吧,孩子?!?/p>

凱莉婭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輕了起來,飄上了一片黑暗虛無的天空,然后又逐漸變得沉重、落下,落了很久,直到落到了不再虛無的地面上。

圣索菲亞大教堂。

凱莉婭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了這個地方,雨已經不再下了。城市籠罩在一片純粹的黑暗之中,街道上空無一人,大教堂像一個蟄伏在陰暗森林中的巨獸。

凱莉婭走上臺階,推開了教堂厚重的門。

教堂中的燈火依然在一明一滅的閃動著,一個黑衣男人的背對著凱莉婭,他在教堂的過道走著,一手撫過教堂斑駁的座椅。

“你是誰?”凱莉婭問道。

男人聽到凱莉婭的聲音,站住了,把身子轉過一半,他的臉色很白,但五官線條上又不太像西方人。瞳孔也是很罕見的紅色,雖然面部特征很多,卻讓人一眼記不下他的樣子。

“宗司祭?”男人嘴里吐出了有些生澀的英語,眼睛并沒有看著凱莉婭,而是沒有焦點的望著教堂墻壁的某個地方。

“對,我叫凱莉婭,您是?”

“我是神?!?/p>

凱莉婭向后退了一步,她認為自己一定在夢中。

“神和你長的不一樣?!眲P莉婭說。

“我不是你們所信仰的神,我是找你父親的那個,神?!?/p>

凱莉婭感覺一切有些虛幻。

“是您認為我會叛亂?”

“你太激動了,有些記憶模糊。”男人依然盯著墻壁,但用左手指了指凱莉婭,“我說的是,拜占庭會亡于你。”

“這有什么區別?”

“有區別?!?/p>

說完,男人愣住了,好像思維突然被什么抽走。凱莉婭感覺他的話沒說完,不敢張口接下去。

男人喘了一口氣,又吐出了一個詞:“戰爭不敗之法。”

“什么意思?”

“戰爭不敗之法,你去拿。”

“我……不太明白……”

“你要離開拜占庭一段時間,去尋找戰爭不敗之法。”

“是因為這個我父親才……?”

“不是,他真的認為拜占庭會亡于你,我也是這么認為的?!?/p>

“拜占庭到底會怎么亡于我?!”凱莉婭又有些控制不住。

“只有你一個人有可能拿到戰爭不敗之法,我認為你拿不到,拿不到就是對……拜占庭的……犯罪。”

男人的神情又有些恍惚。

“可是我還沒有去拿,你怎么會知道?”

男人的嘴動看幾下,卻沒出聲,他緩緩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擺了兩下。

“我是神,我知道的?!?/p>

“拿到很難嗎?為了拜占庭,就算死了我也會……”

“不難……”男人又做出了一些怪異的手勢,接著說道:“只是需要你,有決心?!?/p>

“我當然有決心!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請讓我去!”凱莉婭握緊了拳,緊緊盯著男人的反應。

“請叫我末……”男人終于停止了一切動作,眼神看向了凱莉婭。

凱莉婭消失了,她的新的身份是幻域戰的術師,宗術師。

經過末的講解,她終于明白了自己身處什么地方,面對什么局面。

只要他和他的搭檔擊敗了幻域戰中的所有敵人,并完成了與末的約定,她就可取得戰爭不敗之法,拯救搖搖欲墜的拜占庭帝國。

她在一座寺廟中站著,緊張的用意識勾勒著地上的法陣,屋中放著各種各樣的東西,西方騎士的盾與劍,東方教士的法器,甚至有女巫用的水晶球。寺廟的中心佇立著的是一個神色怪異的佛像。

她來不及確認寺廟中的東西是否符合自己在拜占庭的身份,她的目標只有一個。

取得戰爭不敗之法。

法陣勾勒完成的一刻后就開始了顫抖,與她搭檔的一個幻域戰的死士,即將來到這個世界。

“不錯的死士,戰意很強。”她喃喃說道。

法陣從平面變成了立體,中間漸漸出現一個男子的身影,這個身影越來越大,終于從法陣中孕育而出。

這是一個穿著黑色鎧甲的棕發東方男孩,背后背負著一把重劍。

她想到了麥迪。

這一夜,冬城又下起了雨。

宗術師推開了高塔頂層的一扇門,身后的六個冬城會的隨從跟著她走入了高塔頂層的大廳。

幻域戰的全部敵人已經被消滅,下面只要完成和末的約定,就可以……

幻域戰開始前末的神情又浮現在她眼前。

“你要記住,幻域戰只是個圈套,你是個臥底,如果沒有我的通知,只需要在取得所有心弦之后殺死你搭檔的那個男孩,你的任務就完成了。你就洗脫了所有罪名,你就成為了拜占庭的英雄?!?/p>

宗術師渾身顫抖著,感覺時間過的很慢,大廳地上畫著六芒星陣,法陣的中央有一個方桌,上面插著一把劍,法陣的后方是一扇大門,里面有著令所有人瘋狂是神物……

但是他知道,那個可以實現任何愿望的神物根本就不存在,夢心石和幻域戰一樣只是一個騙局。

但只有她知道,與他搭檔的那個男孩丁子遙不知道,幻域戰半路殺出的那些投奔他們的殺手——清維和他的暗組不知道,那些殺手的首領,那個身份不明的小女孩尹初……應該也不知道吧。

她設了一個計,他們以為她在“冬城會”的追殺下為了掩護丁子遙死去了。隨后他們九死一生取得的,打開高塔的鑰匙,從幻域戰的敵人那里獲得的“心弦”全部失蹤。

“他們不會懷疑到一個死人身上,應該不會吧……”

實際上冬城會是末的傀儡,由她實際操控,心弦也是被她帶走,她用心弦打開高塔取得夢心石,讓他們以為一切已經無力回天,放棄反抗,然后輕松的殺死丁子遙……

她想著這些,身體顫抖的愈加嚴重起來。

“太激動了……一定是的……”

他把心弦插入了大門上的七個鎖孔,使勁推了一下,大門并沒有打開。

“還缺什么?”宗術師望著大門,被兜帽遮擋的眼睛使她的觀察有些費力。

“似乎問題在這劍上?!币晃浑S從提醒。

這六個人是冬城會中唯一知道宗術師幕后領導地位的人,宗術師向冬城會下達的密令都由他們傳達。

宗術師折返到方桌邊,看著插在桌上的那把劍。

“制約誓言之刃……”

宗術師抬起頭,看了看周圍六芒星的星位,大廳的地形很奇怪,地面光滑,只有六芒星覆蓋的位置是平面,其它地方都是傾斜向六芒星的斜面。

“原來如此……”

宗術師一手握住了劍,準備將它拔出。

“我來幫您?!币幻S從說道。

“不用了?!?/p>

宗術師已經將劍拔出,然后直接揮向了一位隨從。

“您……”

大廳的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六名隨從的尸體,賤到六芒星外的血也逐漸從光滑斜坡上留下,填充了六芒星上的的每個角落。

大門打開。

宗術師緩步走進內廳,將夢心石從內廳的桌上拿起,緊緊握在手中。

“末,請給我力量。”宗術師喃喃道。

大廳里回蕩著宗術師的回音。

她忽然感覺自己的血液忽然以更猛烈的方式流動,指尖泛起了電弧。同時,內廳的房頂忽然開裂,宗術師活動了一下手指,一道電弧從她的手中射出,直接將房頂擊穿,然后威勢不減,直射向北斗星的方向。屋頂的碎片從天而降,將內廳砸的一狼藉。

宗術師用意識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從已經破壞的房頂騰空而起,隨著宗術師的升高,本就不小的雨變成了大暴雨。

漂浮在高塔頂端的宗術師俯瞰著電閃雷鳴的冬城,心中的震顫愈加劇烈。

“這就是神的力量嗎……?”

龐大的冬城的每個角落都映在她的眼中。他敏銳的觀察到丁子遙正在高塔下不知道守衛著些什么,尹初在和趕來的清維解釋些什么,但是聲音在隆隆的雷聲中逐漸湮滅。

尹初望著在高塔頂端如同神降人間般的宗術師,一貫波瀾不驚的臉上有了些許變化。

“原來如此,她果然沒死?!?/p>

“居然是這樣……”丁子遙望著高塔,眼中充滿著難以置信。

“術師,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清維朝著宗術師的方向喊道,暴雨順著清維的斗笠流下,形成一道雨簾。

“給我個理由!”丁子遙抬起滿是雨水的臉朝著宗術師吼叫:“那么多困難我們都挺過來了……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背叛大家的,為什么?我只要個理由!”

往事在宗術師眼前歷歷回蕩,一場場九死一生搏斗中的勝出才讓他們最終拿到了所有的心弦,幻域戰明明馬上就可以結束,可是……

“別說了……”宗術師內心的震顫再也控制不住,她只好抬起手,一道閃電瞬間從空中劈下,擊向丁子遙。

清維迅速拔出佩劍,化為一道光芒沖向閃電,但未曾想到閃電的速度如此之快,未等他施力上挑,就被重重的擊倒在地上。

“她想殺我!”丁子遙的臉被憤怒扭曲,“你們都讓開,她拿到夢心石了反抗沒用的,你們都走,讓她殺!我要問問她為什么!”

宗術師的眼中盈滿了淚水,五指同時蜷縮,瞬間三道閃電從天空落下劈向丁子遙,電光火石之間,丁子遙躲過一道,拔出重劍接住第二道,卻被打偏了重心,第三道閃電直接劈在了他的后背上。使他臉上呈現出了十分痛苦的神色,倒在了地上。

丁子遙把劍丟在一邊,一只手支撐住身體想重新站起??勺谛g師此時又打出了一道閃電,直接劈向丁子遙后腦。

尹初愣住了,急忙想沖向前去,但已經晚了。

丁子遙望著那道向自己劈來的閃電,電光照亮了他的臉。

“要死了嗎?”

“他要死了嗎?”宗術師呆滯的望著劈下的閃電。

“戰爭不敗之法……”

閃電的軌跡發生了偏移,打到了丁子遙的指甲,高壓電使丁子遙重重的抽搐了一下,然后倒在了地上。

雨忽然停了,雷聲和閃電無影無蹤,宗術師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高塔頂端。

陰暗的墓穴中,到處閃耀著陰森森的紅光,地上溝壑縱橫,鮮血在溝壑中奔涌的流著。宗術師停住了腳步,陰冷潮濕的風撲面而來。

由血匯成的河溝中伸出了無數條紅色的細線,這些細線纏繞成了厚厚的繭,現在巨繭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洞,末正坐在洞里,昂首俯視著宗術師。

“你心軟了,是嗎?”末開口說道。

“我不會成為魔鬼的走狗。”宗術師沒有看著末,張開已經干裂的嘴唇緩緩說道。

“你說過你有決心的,但你違背了和我的諾言。”末繼續說。

“我完全沒想到你會讓我做這樣的事……我自己死可以,但我做的事一定會對得起我的良心?!?/p>

血河的波濤越發的洶涌了起來,形成了一道道波浪,打在宗術師站立的小塊地面上。

“你的元氣已經幾乎完全恢復,你去殺他們,我不會攔著你的。但是你讓我下手,絕對不可能!”宗術師接著說道。

“哈哈哈哈哈……”末笑了起來:“凱莉婭啊,你的清白永遠不會有了,拜占庭就會這樣亡于你,你就是拜占庭永遠的罪人!”

“呵……”宗術師也咧開了干裂的嘴。

“拜占庭不會亡的,我不是拜占庭的罪人?!?/p>

“是!你就是!”末的語調陡然升高,用力的抬起手臂,指著宗術師。他的周身泛起紅光,身體也漂浮起來:“你是拜占庭的千古罪人,所有人都會恨你!”

宗術師依然保持著微笑,盯著洶涌的血河。

“等等……”末忽然愣住了:“你……”

“沒錯。”宗術師喃喃說道。

末瞪大了眼。

“死吧!”

末揮起手來,血河掀起了一人高的波濤,將宗術師吞沒,消失在墓穴中。同時,宗術師的身體和血浪一起在她的那座寺廟的頂端出現,血浪化為一道勁風,瞬間穿過宗術師的身體,將她的內臟擊的粉碎。

她的身體從寺廟頂端落下,重重的拍到地上,濺出一朵血花。

十一

色雷斯農莊小屋的門被一個黑袍男人推開了,男人疾步走進內屋。內屋的床上躺著臉色蒼白的凱莉婭,旁邊站著凱勒。

“怎么會突然這樣……”男人望著凱莉婭僵硬的身體,呆滯的說道。

“她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渾身顫抖,用什么法子都沒用,到今天早上就斷氣了?!眲P勒不愿再看凱莉婭的尸體,轉身望著窗外。

“愿她在天堂安好?!?/p>

陰云在地平線的盡頭聚集了起來,又是一場暴雨的先兆。

十二

凄厲的火光在君士坦丁堡燒了三天。

十字軍果然掉頭攻打了拜占庭,在奪得加拉太塔后,威尼斯艦隊直接駛入了君士坦丁堡。

仇恨拜占庭的威尼斯人在殺入城邦之后就得到許可,允許隨意對城中居民搶劫,破壞和屠殺。

一二零四年四月十六日,拜占庭君士坦丁堡,圣索菲亞大教堂。

一個穿著鎧甲的男人推開了教堂的大門。教堂中威尼斯人和法蘭克人正在飲酒狂歡,過道上擺上了數十個酒桶,裸露的地面上也布滿了灑在地上的紅酒和士兵嘔吐的穢物。

宣講臺上被擺上了王座,已經八十多歲、雙目失明的十字軍總督丹多洛和孟菲拉特侯爵正坐在上面干杯。

男人走進教堂,徑直沖到了王座前。

“總督,侯爵,我要求約束十字軍在城內的行為!”

“雷斯,我的孩子,為什么這么激動呢。先喝杯酒冷靜一下?!睗M面醉容的孟菲拉特掃過青年憤怒的臉,緩緩開口說道。

丹多洛身旁侍奉的士兵拿起一只酒杯,到酒桶里舀了一杯酒,遞到這個名叫雷斯的男人面前。

“我不要!”雷斯抬手打翻了酒杯,“說實話,侯爵,我根本不明白,我們的目標是耶路撒冷,我們要與阿拉伯人作戰,可是為什么現在到了我們的教友的國家里燒殺搶掠?”

丹多洛放下手中的酒杯,換了一個坐姿,張口說道:“雷斯,我之前解釋的很清楚,我們現有的條件已經無法支撐十字軍到達耶路撒冷。我與小阿列克王子達成協議,只要我幫他奪回他在拜占庭的王位,他就幫我們招募一萬名十字軍士兵,贊助我們往返耶路撒冷的軍晌。這是個很劃算的提議,不是嗎?”

“對。”孟菲拉特緊接著說道:“王子還答應我們,成功之后他會讓出拜占庭的土地,讓我們建立一個屬于威尼斯人的國家。這一切的條件就是把現在那個昏庸無能的拜占庭皇帝趕下臺。世界上簡直找不到另一個這么便宜的買賣了?!?/p>

“侯爵……”丹多洛又發出了刺耳的嗓音:“你喝醉了,別忘了雷斯不是威尼斯人。”

說完,丹多洛和孟菲拉特都大笑起來。

“我不管那么多!”見二人開起了玩笑,雷斯急忙重申他的目的:“我要求約束十字軍的行為,在教友的國家里燒殺搶掠,任何一個真正的十字軍都不會允許!”

“他說什么?”雷斯身后的高級軍官聽到前面的對話,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他說‘真正的十字軍’?!绷硪粋€帶著戲謔的口吻回話道。

“哈……”后面傳來兩聲帶著醉意的嘲笑。

“你們笑什么?”雷斯回過頭,等著兩位軍官質問道。

“我的孩子,你聽我說?!钡ざ嗦逵帜闷鹁票攘艘恍】?,“你說的那些‘真正的十字軍’,都已經被你敬愛的孟菲拉特侯爵關進君士坦丁堡的大牢了?!?/p>

“哈哈哈……”整個教堂終于掀起了翻天覆地的狂野笑聲,丹多洛笑的控制不住,從王座上摔了下來,但沒等落地,身旁的衛兵就及時出手將他扶住。

“把這最后一個真正的十字軍捆起來!”孟菲拉特下達命令。

不知從哪沖出來幾個穿著鎧甲戴著頭盔的衛兵,拿著繩子氣勢洶洶的向雷斯走來。見此情況,雷斯按住了自己的劍,卻想到反抗也不會有什么用。猶豫之際,衛兵的劍架上了自己的脖子,手也被繩子捆到了背后。

“你們這些叛徒,教皇會懲罰你們的!”雷斯向孟菲拉特吼叫著,卻掀起了身后一陣又一陣笑聲。

“押入大牢?”衛兵向孟菲拉特確認。

“不,我帶他去看看城外的風景?!?/p>

孟菲拉特從王座上站起,理了理衣服走下宣講臺。幾個衛兵押著雷斯緊跟他的步伐,推開大門走到了君士坦丁堡的街道上。

正值黃昏,城外平原的落日給這個已經被摧毀殆盡的繁華城邦鍍上了一層金色。孟菲拉特和被衛兵押著的雷斯迎著晚風走在血跡斑斑的街道上,時不時有尋歡作樂的士兵看見孟菲拉特后急忙恭敬的行禮。

孟菲拉特帶著雷斯走出兩道守衛森嚴的城墻的大門,走到了君士坦丁堡三重城壁要塞最外層的城墻前,順著樓梯登上的君士坦丁堡高大的城墻。

“你看,孩子,這是一座偉大的要塞。”

從城墻上俯視君士坦丁堡城外的開闊平原,有一種奇異的沖擊力,平原上的農莊,田地和落日的夕陽形成了一幅和諧美麗的圖畫。

“由于阿列可謝的昏庸無能,這個完美的要塞幾乎沒有發揮任何作用,我們的騎士甚至可以直接攀上城墻。”

一陣風吹來,吹起了孟菲拉特紅棕色的頭發。

“我的孩子,你來想一想,就算教皇國得知這里的情況,已經出兵討伐,可到達時我們的十字軍早已在拜占庭修整完畢,好好利用這座要塞,羅馬教庭的所謂討伐又何足為懼?加以時日,威尼斯共和國必然能成為與教皇國分庭抗禮的存在。”

“我為我加入這支軍隊而羞恥?!背聊睦姿雇峭獾钠皆f道。

“頑固不化的孩子,沒人能救你了。”

孟菲拉特笑了,拍了拍雷斯的肩膀。

雷聲從平原的盡頭傳來。

“什么聲音?”孟菲拉特的眉頭忽然皺起,好似在詢問衛兵,又好似在自言自語。

無數黑點從平原的盡頭奔襲而來,他們騎著戰馬,喊著從遠方也能聽清的口號。

“消滅叛軍!拯救東面的教友!”

十三

三天前。

“將軍,我們何時能到拜占庭?”

“照現在的速度,最快也要十二月?!?/p>

穿著白衣的領頭人騎著馬,臉上寫滿了焦急。

這支龐大的部隊打著教皇國的旗幟,是教皇在得知拜占庭遭遇十字軍襲擊后迅速調動的近衛部隊。意圖前往拜占庭消滅十字軍中的叛軍,并將叛軍首腦帶回教皇國審判。

“等到十二月……拜占庭肯定會全線陷落了啊。”

領頭人身邊的軍官嘆了一口氣。

“不止如此?!睂④姷纳袂樽兊檬帜兀澳阒谰刻苟”さ娜爻潜趩??等到十二月,叛軍一定已經修整完畢,如果他們利用好這座要塞,我們這些人無論如何也打不進君士坦丁堡。”

“難道我們就看著東面的教友這么被威尼斯人蹂躪嗎?”軍官咬緊了牙。

“愿神保佑他們……”將軍閉上了雙眼。

“將軍!”斥候從隊伍后端騎馬趕來,“將軍,天色有變,似乎要下雨?!?/p>

將軍極不情愿的揮了揮手:“告知全軍,停止行進,就地安營?!?/p>

斥候立刻調轉馬頭向后跑去。

“停止行軍,就地安營!”

“這雨不知又要下幾天啊?!睂④姛o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天陰的很快,下午的艷陽隱去,烏云占據了天空,然后天色越來越黑,直到變成一片幾乎于純粹的黑暗。

大軍已經安營完畢,雨卻一直沒有下起。

萬籟俱寂,營地籠罩在一片詭異的沉默中。

隨著咔的一聲驚雷,一道閃電劈下,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不斷有閃電落在了營地的周圍。

“該死,怎么回事。”將軍掀開帳篷走到了外面,軍官隨后也從帳篷鉆了出來。

“天這么陰,怎么只打雷不下雨。”將軍望著黑的怕人的天空。

“將軍,我們似乎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了。”軍官觀察到周圍了景物都有了變化。

“怎么可能呢……”眼前的一切讓將軍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隨著閃電一道一道的劈下,很多膽大的士兵都出來觀賞雷暴。

“你看這雷真有趣,好像都從北斗星劈下?!?/p>

十四

不知過了多久,雷和閃電都漸漸消失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黑的幾乎純粹的天空出現了點點雜質,那是云的痕跡,天空的黑逐漸分裂成一塊一塊黑云,然后黑云變成烏云,烏云又褪去,露出被夕陽染成金色的天空。

此時將軍終于確認,他和他的大軍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因為他在地平線盡頭望到了遠方繁華城邦的一角。

“叫斥候去看看……”將軍的聲音有些顫動,“那里是什么地方。”將軍對軍官說道。

斥候騎著馬向遠方沖去,大軍沉默著,等待著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那道馬蹄掀起的煙霧從遠方消失,又從遠方出現。

“將軍,前方確是君士坦丁堡?!背夂蛞种撇蛔∨d奮。

“上帝保佑……”將軍呆呆的望著遠處的城塔,“準備沖鋒,消滅叛軍,拯救東面的教友!”

“消滅叛軍!拯救東面的教友!”

大軍發出了駭人的喊聲,無數的戰馬形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沖向夕陽下的君士坦丁堡。

十五

朝陽出現在地平線時,色雷斯平原上,一匹戰馬停在一座墳前。

圣索菲亞大教堂的鐘聲開始敲響,回蕩在君士坦丁堡的上空,戰馬上的年輕騎士摘下了頭盔,棕色的發絲在初夏的風里微微飄揚。

“凱莉婭,我是麥迪?!?/p>

他從墓前站定,望向色雷斯平原地平線所延展到的無盡遠方,有多少事在悄然的發生和改變卻不為人所知,三重城壁的護城河靜靜流淌,空蕩蕩的圣索菲亞大教堂鐘聲夜響,色雷斯平原上的晨風還在低語,年輕的母親在給孩子唱著童謠……

“我知道,是你拯救了拜占庭。”年輕的騎士緩緩說道。

世間一切,生滅遷流,剎那不住,謂之無常。很多事情都過去了,很多事情還要繼續。

但始終有一些東西還會在那里,盡管不為人所知,那卻是永恒的。

大地在這里結束,大海從這里開始。朝陽下,那座白色孤墳沐浴著海風,閃著淡淡的微光。銀色的海浪一波一波的拍打著山崖,發出低沉寧靜的聲音,仿佛天地間有一只溫柔的手、在輕輕拍打著搖籃中安靜沉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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