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就象一個壓縮器,日子太久的事、平時不常想的事,腦子都自動將它收藏起來,而當你聽到或看到此類事情時,昔日的經歷又會突然從腦子里彈出,并且歷歷在目。
下班時在通往地鐵站的小路邊上,我看到了一籃櫻紅櫻紅的櫻桃,一位60來歲的老頭蹲在邊上眼睛不停地瞟著過往的行人,搜索著潛藏的買客。
看著這一籃子晶瑩欲滴、溜光發亮的小櫻桃,我猛然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
那還是大約5歲左右的時候,爸爸媽媽在五七干校勞動,我被暫時寄養在大伯家。大伯是爸爸的大哥,排行老大,爸爸老二。那時大伯在老家的鎮衛生院當院長,大媽是一位家庭主婦,他們育有四個孩子,老四與我同歲,是我情同手足、形影相伴的小堂妹。由于家里人多,生活困難,大媽長年幫衛生院清洗床單被褥,以此來換取微薄的收入。
一到放假,大伯家的孩子就更多了,二姑的二個女兒也都過來玩,生活就顯得更加窘迫。常常是6、7個孩子眼巴巴地盯著一大禍米糊,快要煮好時又爭先恐慌后地圍繞著小方桌坐好,舔著嘴唇,敲打碗沿,咽著口水,饑餓中的小動作應有盡有。
大概是因為“別人家的飯都比自己家的飯香”的緣故,在家里吃飯還很挑食的我,到了這里,什么都成了稀奇。小桌中央空蕩蕩的,只有一小碟紅西西的豆腐乳。大概是物以稀為貴吧,越少越覺得珍貴,6、7個孩子竟然吃的狼吞虎咽、生龍活虎,生怕動作慢了會加不到第二碗。不一會碗空了,喋空了,連禍也空了。孩子們余香未盡,不甘心的把碗舔了個干干凈凈,念念不舍的放下碗筷,屁股卻像貼了粘膠被粘在了板凳上。
大家每天積極地吃飯,快樂地玩耍,只求吃飽肚子,從不奢望其他。雖是粗茶淡飯,但我們個個的體重卻是有增無減。
一天,大媽悄悄叫我過去,一進屋,看見堂妹也在她的身邊。大媽把我摟進懷里,在我的小臉上親了親說:“好乖乖,你在大媽這里受委屈了,爸爸媽媽沒辦法管你,大媽也沒條件讓你吃好。今天有好東西給你和妹妹吃?!比缓蟠髬尪诉^來一個平時吃飯用的小碗,只見碗中有半碗紅卜卜、鮮滴滴的櫻桃?!俺园桑酝炅丝蓜e說啊,別讓她們知道了。”大媽溫和地說。
看著這些小小的櫻桃,一股暖流涌進我的心田。雖然我那時只有4、5歲光景,不太懂人間的事理,但我知道大媽家生活非常吉據,我在大媽家已經給她添了好多麻煩,能吃飽肚子已經非常不易??粗髬層檬〕詼p用的錢買來的半碗櫻桃,我覺得特別珍惜、倍感溫馨。我小心亦亦地和堂妹吃著一個個鮮紅的櫻桃,細細品味著酸甜美味,心中明白:大媽愛我就像愛自己的親生孩子。
日子過去了好久好久,當年的兄弟姐妹早已成家立業、各奔東西,大伯也早已入土為安,80多歲的大媽由兒女們悉心照顧,生活輕松自在。
很多年過去了,小時候的事早已被擱進了記憶的倉庫。在這個忙忙碌碌的大都市里平時很少想起,也很少時間能在街面上看到昔日那種原汁原味的櫻桃,這讓我想起了大媽。她老了,也許留在世上的時間不多了,曾經享受了大媽無私愛撫的我又為大媽做過些什么呢?她的牙還好嗎?眼睛還看得清嗎?她一定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情。我應該常?;乩霞铱纯此?,買一些她從來沒有吃過或見過的東西給她償,告訴她,當年的那半碗櫻桃我至今都沒有忘記。雖然現在條件好了,什么東西都有機會享受了,又大又甜的車粒子也在超市里隨處可見。但我依然覺得,只有大媽那半碗又小又紅的櫻桃滋味最美、最純。因為那是藏在我的記憶深處、刻在我心靈肺腑、最珍貴、沒有嫁接或改良過的美味佳肴。
我在心中盤算著下次去看望大媽的時間,想把滿心的感激再一次的送給她。也常常在內心深處回憶那半碗櫻桃的樣子,默默品嘗那已經過去的、有點辛酸的,但卻是純樸無暇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