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中那些驚艷了時光的女子(四)——勇赴國難的許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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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田野上,一輛馬車,伴著鞭哨,卷著飛塵,離弦之矢般咣咣疾馳,車上女子華美的衣袂,在風中飄舞!

一群馬車,惶惶駛來,伴著急切沙啞的呼喊,一路上揚起漫天的飛塵!

在許國的土地上,正上演著一場千古鬧劇:女兒要回娘家眾人圍追堵截的鬧劇!與此同時,也正上演著一場感天動地的故事:一個女子正奮不顧身勇赴國難!

故事還得從頭說起。

那個躍馬揚鞭不讓須眉的女子,就是本文的主人公——許穆夫人。由于衛懿公養鶴成癖玩物喪志,使她的母國衛國遭遇大難,君死國亡。在姐夫宋國國君的接應下,故國百姓渡河遷于漕邑。作為衛國的女兒,許穆夫人心急如焚,請求丈夫許穆公出兵救援。膽小怕事的許穆公既羞于國力微弱,更怕引火燒身,拒絕了夫人。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微弱的許國,怎堪托付?!這一點,還是衛國公主的她就已想到,當年,齊國許國都來求親,許穆夫人就通過傅母表示,愿嫁齊國,國強可托,國近可依。然而昏聵的衛懿公既目光短淺又貪財好利,最終將其許配偏遠弱小的許國。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放棄了一個高富帥而選擇了一個鳳凰男!因為,當時齊國求親的就是后來大名鼎鼎的春秋五霸之一的齊桓公!

而今,正應了當年之憂,但也已無可奈何!無限的悲哀涌上心頭,從夫托身,夫不堪托付!以夫為天,而她的天卻撐不起她的世界!無能為力的無奈和悲哀,如淇水層層波濤陣陣襲來,使她不勝凄楚。

你不去救援,我也要回國吊唁!即便無力救國,我也不能袖手旁觀!

于是,我們的許穆夫人,開始了中華民族歷史上愛國女子的開創性領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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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馳載驅,歸唁衛侯。驅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則憂。

揮鞭驅車,躍馬揚塵,哪管了幾多禮法?我必須去哭一哭我那可悲可憐的王兄!曾經美好的家園已不復存在,可我衛國子民猶在掙扎苦奔!奈何啊我的王兄!奈何啊我的親人!我多想立刻和你們相見,和你們共悲亡國之殤。只可惜路途遙遠,我要趕到漕邑還需時間。更可恨的是,背后馬車轆轆,大夫呼叫追趕,真是讓我憂心如焚!

然而,古代女子哪有不請自歸之理,除非是被休棄!如此嚴重后果讓許國朝堂亂作一團,男人們慷慨激昂痛心疾首,許穆公更是雷厲風行,指揮大夫執韁勒馬開始追趕,春秋的歷史上,出現了最令人哭笑不得的大夫追夫人的鬧劇。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視爾不臧,我思不遠。

既不我嘉,不能旋濟?視爾不臧,我思不閟。

背后的叫囂何其洶洶,許國大夫的面容真是可憎!既然你們不贊成,我也不想掉頭回。是你們的心底不善良,我的憂愁不斷絕。既然你們不贊成,我也無法渡河去。是你們心底不善良,我對衛國的擔憂無盡止。

到底是男人駕車技術高超,在風馳電掣的追趕下,在聲聲嘶啞的呼喊中,許穆夫人放慢了車速,終于,停了下來。剎那間,世界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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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懷,亦各有行。許人尤之,眾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麥。控于大邦,誰因誰極?大夫君子,無我有尤。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

登上那個小山丘,手采貝母心中憂。女子多情又善感,主意卻在心里頭。許國那些大夫們,幼稚愚妄不可求。走在廣闊田野間,麥苗繁密心中煩。哪個大國可傾訴,誰能依靠誰能幫?許國大夫君子們,不要再來責備我。你們縱有百般計,不如我親自走一趟。

她緩緩走上附近的山岡,心無所之!廣闊的田野,不能任她馳騁,那一群大夫君子,讓她感到可恨又可笑!青青的麥田繁密茂盛,我衛國的家園卻正遭荼毒!她遙望遠方,禁不住淚流成行!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悠悠蒼天,不負赤誠之人!齊桓公,那個曾被許穆夫人寄予希望的男人,也為夫人的《載馳》所震撼!“控于大邦,誰因誰極?”我能向哪個大國來求援?我能夠依靠誰,誰又能幫助我呢?聲聲悲訴如杜鵑啼血,讓人如何不淚垂?宗親之邦豈有不救之理?于是,齊桓公伸出了援助之手!

《左傳 閔公二年》記載:(衛)及敗……許穆夫人賦《載馳》。齊侯使公子無虧帥車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歸公乘馬,祭服五稱,牛羊豕雞狗皆三百,與門材。歸夫人魚軒,重錦三十兩。

每次看到這里,都讓人禁不住為齊桓公的英雄豪氣擊節稱嘆!他幾乎援助了衛一個國家啊!相信得知消息的許穆夫人定會眉頭舒展,臉開芙蓉,心中得到莫大的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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黍離之悲,只有經歷過亡國的人才能深切感受到那種切膚之痛。不能奔赴國難的許穆夫人,悲憤、憂愁、牽掛、無奈……匯聚心頭,這個蘭心蕙質的女人,吟出了響徹歷史天空的偉大絕唱!許穆夫人是我國歷史上第一位愛國女詩人,正是這個女子,開創了愛國詩歌的先河。許穆夫人能有此熾烈的家國情懷,與她成長的環境是分不開的。

朝歌,中國商朝四代帝都,春秋時期衛國的國都,具有3000多年的古都史,是華夏文明的主要發祥地之一,許穆夫人就出生在這里。

少女時代的許穆夫人,在這片浸淫著厚重文化的土地上汲取著營養。茂林修竹間她踏山涉水,粼粼碧波中她蕩舟垂釣。紂王宮的廢墟上她思忖著朝代的興衰,高高的摘心臺前她悼念著忠臣亡魂。自己的祖先創下了八百年的周室天下,她常為自己是姬姓后裔而自豪!可如今禮崩樂壞,王室衰微,讓人心痛!而衛國國力更是每況愈下!既然是政治聯姻,那我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婚姻給衰微的衛國帶來一點保障呢?

許穆夫人就是這樣一個清醒的現實主義者,別人還在做夢的年紀,她已經在考慮切實的國家利益了。可最終她夙愿未成,嫁車開向了遙遠而弱小的許國。

對衛國不施援手,我們也不必過于苛責那可悲的許穆公。弱小的國力,打個噴嚏都嚇得四下張望,橫禍尚且避之不及,豈有自尋麻煩之理。怪就怪他太弱小,卻娶回了一個大胸襟大情懷又敢作敢為的女子,那他,就只能做極有意義的襯托和成全了。

是的,許穆夫人能夠在《左傳》中被史家記載,還真得感謝許穆公。是他的膽小怕事不作為,才使得許穆夫人催馬揚鞭領跑歷史,是他的奮力追趕圍追堵截,才使得許穆夫人困于心衡于慮,征于色發于聲,最終成就了千古絕唱。

有些鳥兒是關不住的,他們的羽毛太鮮亮了!許穆夫人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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