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那能告訴我你女朋友的名字嗎?”
“不能。”
“告訴我她長什么樣行嗎?”
“不行。”
“你愛她嗎?”
“愛”
二
“哇,大家快看啊,他沒穿內褲。”楊光在我們班里跑得最快,背后扒了我的褲子,溜得就跑遠了。一片哄笑聲中,我慌忙提上褲子去追他。
雖然已經三年級了,但是金陽還是沒有穿內褲的概念,奶奶帶他長大,老年人沒想到要管他這些。
上課了,金陽向同桌解釋道:“我不是沒穿內褲,他把內褲一塊兒給扒下來了…我穿內褲了,真的”
搬家前,租住在一個大院子里,印象中那里有好多小孩,還有一棵大棗樹,逢到暑期,棗子還沒熟,大些的孩子就爬樹勾棗,總有個老奶奶喊“你們做壞啊,趕緊下來”。那時候,誰勾棗給我們吃,我們就跟在誰后面,我想我以后一定也要上去勾棗。
還沒等到我能爬樹,我們就搬家了…
從院子搬上了四樓以后,他的朋友就是電視,但是每次他看動畫片時,父母會說“這都是小孩看的,看這干什么!”他不就是個孩子嗎?后來,他也不敢看了…
三
“同學們座位不重要,你們看金陽,每次都選最后一排,成績不也一樣前幾嗎?”初中,沒有同學會像小學那樣扒他的褲子,他也敢去上廁所不會再在班里尿褲子了,他的穿著也普通而干凈了。事實上,他長得不差,甚至還能說有點帥,個子高高的,甚至還會有女同學喜歡他。
但他是自卑的啊,他的自卑像是竹子在地下的蟄伏,深深扎根烙在潛意識里的。
不喜歡自己的外表,不喜歡自己的聲音,不喜歡自己的性格,不想接受自己,他想躲進了那里…
四
“金陽,和我在一起之前,你談過戀愛嗎?”
“沒啊,你可是我的初戀呢”
“真沒有啊?我可不信,你這樣的男生”
“我哪敢騙大人你吶,是喜歡過四個女生,都沒開始”
“這么多!!”
“哪啊,兩個是小學,一個初中一個高中”
她不滿“哦哦哦哦哦哦”接著問“那為什么和我開始啊”
“因為我不想再錯過了”
五
阿邢是我記憶中喜歡的第三個女生。
情竇初開是潘紅杰,三年級時和我一班,我對她的印象只有兩個場景,課堂上我扭頭向她借筆時,她向我笑還有放學他爸爸騎車帶他經過時她扭頭向我笑(這件事情告訴我們,女生會笑有多么重要),我們沒有并排過,一年調那么多次座位,最近就是前后桌吧。模糊中到了四年級,我記得最清楚的有兩件事。一是班主任把我叫到講臺上騙我要把我關到小黑屋里,這他么是殺雞儆猴,嚇得我哭的一塌糊涂,還是在講臺上,想想真不嘚勁兒。二是,張楠上課時親了我一口。事情發生的很突然,我沒想到,我小時候那種狀態還會有人搭理我,她騙我耳朵上有東西要幫我弄掉,湊近了,親了我一口就慌忙撤回到自己座位上,我們是鄰桌啊,我感覺臉像炸了一樣,頭皮發麻,心里像開花了,我們又像事先安排過,繼續上課,早已聽不見講的什么,只有“咚,咚,咚”
和阿邢走近是初三前的暑假,那個年紀的學生大都是敏感而又羞怯,像沉浸于夜色中的太陽花。
阿邢初二轉來的,因為面容姣好,多才多藝,而且性格開朗,尤其是對男生性格開朗,所以被很多男生喜歡,我也加入了這些男生為他們出一份力。那個暑假,我們聚餐,散會后,某男生喝醉,就開始了他的表演,對阿邢的深切的,言語模糊的,動手動腳的表白,那時我還年輕,對他只有佩服,因為我感覺敢這樣做的人一定不一般。這件事,成了那個暑假的話題,而阿邢,成了受害者,至少我認為是這樣,我想幫助她。我不敢當面說,那就在qq上說吧,消息的內容從剛開始地安慰很快變成各種曖昧的問候,我們就這樣走近了,那么近。暑假,我們沒隔幾天都要一起出去,晚上河堤上的風有點涼,我會把外套給她,下午她說她餓了,我會騎著車子買零食送到她樓下,她說她不心里舒服要一個人出去逛逛,我擔心,就滿大街地找她。我話少,因為怕說過后悔,但我們那么近,我多想對她說啊。
那個暑假的顏色都不一樣,更鮮亮,即使是許多年后,我也懷念那種感覺。到開學前一周,我看到她和那個向她表白的男生一起逛街,陽光突然變得毒烈,風里夾著垃圾桶的酸臭,路人走走笑笑,是在笑我吧,我什么都看不見,眼前發灰。開學后,一同學告訴我他們在那件事之后幾天就開始了。哦,哦,原來是這樣。我們那么近。我再也沒理她,她也沒理我。(早戀害人)
六(大雨)
這是高考后的暑假,荷爾蒙分泌過剩的年輕人總想著拿東西來紀念自己,領通知書那幾天我在學校蹲點兒了幾天,一天陽光格外刺眼,她來了。應試教育的高中生早早開學了,校園里回蕩著課間音樂(想飛上天和太陽肩并肩,世界等著我去改變)。她走來,還是熟悉的鴨蛋臉,略微卷卷的長發。我們都在排隊,我走到她身后。這次我一定要抓住她的手,就算她喊,她叫我也要緊握著不放手。等音樂一結束,等音樂結束,快了,還有幾句話(有你在我身邊,讓生活更新鮮)。(I do believe…)我湊上前去,抓住了她的手,眼睛什么都看不見,陽光卻又格外刺眼,周身發冷,心里一片灰白。她掙脫了,我呆滯著…
三年我說過三次,被拒絕了三次,嗷,今天是第四次。
“我要去找她”,下午同學踐行喝完酒后,他們附和著“去呀去呀”,“去呀去呀”。小城的交通隨著黃昏慢慢稀落,“去呀去呀”,我借了同學的山地車,那就去吧。酒精麻痹著我,“去呀去呀”催促著我,我只看到月光下泛著藍光的玉米的,我只聽到遠處的狗叫和駛過卡車的咆哮,我只感受到迎面的涼風和我背后的熱汗,我可能是在做一件沒有意義的事兒,但是“去呀去呀”。
到了她的城鎮,我找到了她曾提起的學校,把學校和我一起發給了她。
“你來我這了?!!”
“我想見你了,今天白天對不起”
“。。。”
“能出來一會兒嗎”
“現在都十一點多了啊,不然我肯定出去”
“那你家在哪,我去你樓下”
“我家離你那個位置還遠呢,別來了,你趕緊找個地方休息吧”
“好吧”
“晚安”
“拜拜”
“去呀去呀,去呀去呀”。我該往哪里去呀?
騎過熙攘的夜市,想繼續用酒精麻痹自己,呵,錢夠買根烤腸。我就這樣跟我的烤腸一起走了,烤腸對我說,趕緊回去吧,這兒你一會兒也呆不下去了。
我咬了他一口,然后把剩下的喂了野狗,果然是根壞腸,狗都不吃…
夜市都撤了,胡言亂語的人們互相攙扶著,我還是要走了,烤腸說得對,我對不起它,我咬了它一口,我要走了。
我把我經過的每一個街道中亮著燈的屋子都當成她,是她在等我啊,那一口烤腸對我說:“放你的狗屁”我說:“狗都不吃你呢”。
小城的凌晨,路燈會漸漸暗淡,街道暗下來,心思敏感了起來。我還在騎,渴望闖入黑暗中,用恐懼來壓抑我,我闖入了玉米地。
后半夜變更涼了,夜風夾雜著土壤和玉米的清香,把熱汗吹成了冷汗。從國道上下來,玉米葉互相摩挲著沙沙作響,路上不時駛過大貨車,那是為生活奔波的人啊。但我現在在這片玉米地里,看著那些車從遠方駛向遠方,我想感受恐懼,作嘔,那一口烤腸夾著啤酒白酒還有烤肉和面條,黏稠稠地躺在地上,我笑,它好像我啊。
它說,你快走吧,你該回去了。
我說,好。
我走了,把對一個女生三年的意淫和一口被咀嚼過又被吐出來的烤腸留在了玉米地。那是我吃過最難吃的東西,它糾結你的胃,胃又拉扯著你的心,它被咀嚼過的模樣十分丑陋。但它很善良,我就把思念留給了它,我就是被生活咀嚼著的它。
七
“你喜歡過幾個女生?”
“五個”
“包括你現在的女朋友?”
“對”
“能說下她們都叫什么名字嗎?”
“紅杰,張楠,阿邢,大雨,還有…”
“還有誰?”
“不能說”
八
宿舍里。
“金陽,又出去找女朋友啊,小心身體啊”
“沒事兒,金陽這鐵人,這才多少啊”
“呵呵,不管你們了,我要遲到了,今晚不回來了”
“哎呦呦,保重身體啊”
九
“那可不,我這樣的女生,錯過了你就再也找不著了”
“是啊,我就想一直像現在這樣”(我抱著你)
“那不行,你還得回去呢”
“我不想回去了,讓我再呆一會兒吧”(我的下顎輕抵著你的額頭)
“真拿你沒辦法”
十
“我剛才回來的時候在湖邊見著金陽了”
“是不是和他女朋友說情話呢?”(他露出猥瑣的笑容)
“我就見他一個人在那說話,可能在打電話的吧”
“欸,你說都兩年了還不讓我們見見他女朋友”
“還不是看你帥怕給搶走了”
“呵呵”
尾
金陽沒告訴我她是誰,可能他和她都不知道吧,但他確實很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