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朝圣》
作者:【英】蕾秋·喬伊斯
我覺得這是一個充滿詩意的故事,尤其是細節的描寫,真實細膩。比如這樣的描述:
小朵的云在地上投下影子,走得飛快。遠山的光影一片霧蒙蒙,不是因為薄暮,而是因為山前蔓延的大片空地。他思量著現在的情景:奎妮遠在英格蘭的那一頭小睡,而他站在這一頭的小電話亭里,兩人之間隔著他毫不了解、只能想象的千山萬水:道路、農田、森林、河流、曠野、荒原、高峰、深谷,還有數不清的人。他要去認識它們,穿過它們——沒有深思熟慮,也無須理智思考,這個念頭一出現,他就決定了。哈羅德不禁因為這種簡單笑了。
她又一次驚訝地發現人心可以一直找不到平靜。
哈羅德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沒有留下,因為沒什么話可說了。就像收到她的信時一樣,也是無話可說。莫琳,我是那種感激鐘表的聲音打破沉默的人。我怎么可能改變什么呢?我怎么會以為自己能制止一個女人的死呢?”
哈羅德要去完成一個不可能的任務,由南往北橫穿英格蘭,全程約一千公里,看望一位身患癌癥即將死去的老友。為的是達到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目的:以走路前往這種行動,來挽救她的性命。這個莫名其妙的信念是加油站一個小姑娘灌輸給他的。頭發油乎乎的小姑娘,有意無意地騙了他。他只是當真了。這一段旅程,不僅給身患癌癥的奎妮帶來的堅持下去的希望,一直等著哈羅德的到來,直到真的到了,才離去。哈羅德的妻子莫林,因為兒子戴維的去世,一直埋怨哈羅德對戴維的關心不夠,而戴維在世的時候拿自己身體冒過所有的險,仿佛都是為了反抗父親的平凡。愛只是沒有用最優的方式表達出來罷了,可這也是錯。在這一段旅程中,莫林一點一點知道了哈羅德的可愛,從不理解到漸漸支持,在哈羅德無法堅持下去的時候鼓勵他,在旅程結束之后,重歸于好。正如:
他們又一次牽起對方的手,走向海岸,兩個小小的身影映在黑色浪花的背景下,越走越遠。只是剛走了一半,肯定有誰又想起了那句話,再次激起一輪狂笑。兩個身影就這樣拉著對方的手,站在海邊,在笑聲中搖晃。指甲縫里塞著泥土的感覺真好。 重新養育一些東西的感覺,真好。
一群人的救贖:莫林不也是獲救者嗎?
路上的每一個人,對哈羅德的贊賞,當然也不求每一個人都懂得這場旅行的意義。那群跟著一起走,卻先到達目的地的人就不懂得。他一直在堅持,平常卻深入人心。感動于給莫林和奎妮準備禮物;感動于他用路人發的宣傳單寫給加油站女孩的信,為自己的旅程做的解釋:
大家都以為我徒步是因為多年前我們有一段羅曼史。但那不是事實。我走這條路,是因為她救了我,而我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謝謝。這就是我寫信給你的原因。我想你應該知道你在幾個星期前幫了我多大的忙,雖然我恐怕永遠也不可能有你這么大的勇氣。 致以我最真摯的祝福及謙卑的謝意。 哈羅德·弗萊。 又及:抱歉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
感動于他注視著原本跟著自己的狗卻離開了,隨另一個女孩上了公交車。舍不得一條狗勝過一群只為趕路到達終點的人。
雷克斯抿著嘴陷入了思索:“至少那些人現在放過了哈羅德。至少他現在可以專心一個人走。”
在最后,終于到了奎妮的身邊,她已經不成樣子了,因為要堅持等到哈羅德,她接受了一切手術,包括割掉了舌頭,所以一路上哈羅德打電話給奎妮卻都聽不到奎妮的的聲音,都由護士代為轉達。她的另一半臉瘤已經很大了,仿佛有兩個頭。哈羅德不忍心看,不知道該說什么。曾經的奎妮:
她很蒼白,還帶著花,身上有一種極其平凡,但是又非常高貴的特質。
“你好。”這是哈羅德對奎妮說的第一句話,仿佛兩個人剛剛見面。奎妮好像哭了,沒有言語。
他以為當他終于見到奎妮,他可以對她說謝謝,甚至再見。他以為兩人再聚首,會在某種程度上赦免掉過去那些糟糕的錯誤。但沒有什么聚首,甚至沒有一句告別,因為他認識的那個女人已經離開了。哈羅德覺得應該留下來,就這樣靠著窗欞,直至自己接受這一點。還是應該坐下來呢,如果坐下來會好受一點。但是還沒坐下他就知道不可能了。無論坐著還是站著,他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可能將這個事實嵌入自己的認知:莫琳的情況竟已衰退至此。戴維也已經去了,再也不會回來。哈羅德把石英綁在一個窗簾掛鉤上,打了個結。它在陽光下打著轉,那么小一塊,幾乎叫人難以注意到。
這絕不是一個“信念誕生奇跡”的勵志故事,更無關宗教,無關信仰,哈羅德根本就不信宗教。這是一個人以及與他緊密相關的人們,在走入生命的最后時光之際,終于達成和解,對命運有了心平氣和的接受。而這絕非任何一個普遍意義上“人”,所都能做到的。這個不可能,只能由本書的主人公,這個平凡又獨一無二的哈羅德老頭來完成。但是,對于一個同樣在生老病死中掙扎的普通人,它也會帶來令人感傷和寬慰的一些東西,能夠讓你平靜地去面對在某些時候變得很可怕很絕望的生活。一切終歸安寧,成了想象中的美好樣子。(本段來自豆瓣書評https://book.douban.com/review/6218187/)
謝謝這個美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