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少年林默
01
立冬，深夜十二點。
走出公司，路上空無一人，一盞路燈發出微弱的光芒。我裹緊大衣，還是覺得涼風陣陣。
叫了一輛快車，車燈閃爍了幾下，我把背包往里一扔，窗戶緊緊關嚴。
“姑娘這么晚還在外面，太不安全了，下次早點回家啊。”
我點了付款兩個字，朝司機師傅說了一聲謝謝。
抬頭望去，整座樓都是漆黑一片，看來室友都睡了。
輕手輕腳關上門，打開燈，世界聽得到針掉的聲音。習慣性草草洗漱好，躺在床上。
白天太忙，手機信息都沒看，一打開無數個紅點信息置頂著。
“小林，明早來我辦公室一趟，今天我們組業績墊底，你居然只辦了一張卡，明早過來檢討。”
“林默，你給我辦的信用卡怎么收費啊？今天扣了我年費好幾百呢！當初是看同學情面才辦的，不是說好沒有任何費用嗎？”
“你是辦信用卡的吧？我要辦信用卡，長河街250號，明天早上7點來，過點我就不在家了。”
最后一條是媽媽發的，“閨女，工作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沒錢找老媽要哈。”
我的眼淚打濕了床單，無助地只能抱住自己。
02
2017年8月8日，我拖著一個笨重的行李箱，帶著一個畢業生最美好的夢想，來到深圳。
我以為自己年輕，可以為夢想拼命奮斗，只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我可以在這個大城市過得很好，再也不回那個窮苦的農村。
原來，一切都是我以為而已。理想遠在天邊，而現實近在眼前，它無情肆虐著你的每一個細胞，讓你淪為生活的奴隸，而你一絲反抗的力氣也沒有。
沒有地方可以住，我在網上找了一間隔斷房，不到十平方米，只有一張單人床和一把椅子，押一付三，交了4000塊錢，我看了看銀行卡余額，只有三位數了。
簡單收拾好后，給我媽發了信息，“媽，我房子租好了，你不用擔心了。”接下來就是趕緊找工作，月底沒有工資，吃飯我都一分錢沒有了。
本以為自己好得也是個一本，招聘信息看來看去，稍微好一點的企業居然直接寫了要研究生或者海外留學生，我只能呵呵了。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星期，XX銀行通知我去上班，人力說底薪3000，看個人業績，月收入基本都能上萬。業績優秀可以直接轉正，成為正式行員。
想起銀行那些寬敞明亮的網點，優雅端莊的美女柜員，還有站在大堂西裝革履的客戶經理，我動心了，義無反顧入坑了。
03
在培訓了一個星期后，我正式入職了。帶我的是一位比我大幾歲的姐姐，她是我們的團隊長，業績標兵，我對她很佩服。
日常我們的工作模式是這樣的。每天早上8.30早會，每個人上報當天業績目標，然后團隊長喂雞湯，鼓舞士氣。我們外出掃樓，找同學，或者商場蹲點，也許每個人方式不一樣，但是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辦信用卡。
有人辦了一張，團隊長就會在微信群里通報，所以我一刻不敢懈怠，心里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可以到哪可以找誰辦一張卡，只要他愿意辦，任何要求，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答應。
三個月，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看遍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如果你覺得我言語太過夸張，可以繼續看下去。
當我進公司后，為了完成任務，第一個想到的是找熟人辦卡。這時候我才深刻明白那句“多條朋友多條道，朋友就是資源“的含義。
朋友圈每天被我的廣告刷屏，我管不了其他人的感受了，“XX銀行信用卡，你值得擁有，吃飯8折，看電影半價，免費洗車……”
好友說，“林默，你整天朋友圈都是信用卡的廣告，還能好好做朋友么？”
我心想，朋友不做就不做了，沒人找我辦卡，我今晚就要加班掃街了。
但是我還是回了一個笑臉，“親，我記得你在深圳吧，工作找好了嗎？辦一張信用卡吧，可以提前透支，多方便。”
等了半天沒回復，我又發了一個笑臉過去，然后看到，“對方已開啟了好友驗證……”
我把通訊錄從A翻到Z，發現僅幾個同學和我在同一個城市，其他的都是天南海北，幫不到我啊。我厚著臉皮給那幾個在的朋友發了辦卡的鏈接，手里拿著手機看了一天，等來的是一句“不需要，謝謝。”
04
熟人不辦，我只能跟著同事一起去掃樓，辦公大樓，街道，購物中心，只要人多的地方，我就背著包，拿著APP，一個人接著一個人問。
“美女，要辦一張我們行信用卡嗎？很多優惠活動……”
“大哥，辦張信用卡吧，吃飯洗車都打折……”
我像一個行走的廣告牌，一個復讀機，一個沒有尊嚴的軀殼。
因為無論我問多少遍，得到還是那句不辦，他們頭都不抬，拿起手機，挪個位置繼續玩。
為了辦一張信用卡，從這座城市的最東邊坐地鐵到最西邊，中途沒有吃飯，餓到發昏，最后吐得不成樣子；
為了辦一張信用卡，到處求著加別人的微信，天天在上面跟人家套近乎，拿臉貼人家冷屁股，不亦樂乎；
為了辦一張信用卡，天天加班到深夜，整理客戶資料，去客戶家上門辦理，無論多遠，多晚，只要客戶一句我要辦，我就飛奔在去的路上。
白天累，晚上怕，一個人孤獨的靈魂無處安放。別人太忙，沒空理會你的悲傷，所以我一直在路上，不畏一切艱辛。
一周休周日一天，周六晚上接到團隊長的電話，讓我明天去商場蹲點，說今天其他人在那辦了幾十張，明天我要不負眾望。
我坐在咨詢臺前，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或情侶逛街，或父母牽手小孩，我沒人可以說話，只能對著冰冷的手機。
咨詢臺擺在商場正門口處，簾子外面，冬天寒風呼嘯而過，我凍得瑟瑟發抖。
我實在忍不住，走到里面。
“保安大哥，能讓我把桌子搬里面來嗎？外面太冷了！”
安全棍在門上敲來敲去，“不行，我們有規定，你看你那些傳單，客戶到處亂扔，晚上我們還要找人打掃。”
冷若冰霜，原來社會上的人都這樣，無情而又現實，他們從來都不會因為你是弱小而照顧你。你想不被別人欺負，就要比所有人都強。
我走進一家面館，早上沒來得及買早點，肚子早就在有聲抗議著。
“老板，我要一份湯面，不要辣椒少放蔥。”
“好嘞，要加蛋嗎？”
我看了看手機信息，咬緊了嘴唇，“不要了，我不愛吃蛋。”
我拿紙巾擦了擦眼睛，要是我媽知道我現在連一個雞蛋都吃不起，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樣子。
我想我媽了。
不知道家里的活干完了沒有？她腰疼有沒有好一點？村里的路修好了沒有？
05
工作每天都是煩，生活也是一地雞毛。
回到住處，想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水龍頭擰了半天，沒有一滴熱水。廁所一片狼藉，垃圾桶里滿是紙，地上長短不一的頭發數不清。
隔壁男生在打游戲，沒有關麥，罵人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對面的情侶又在吵架了，女的嫌男的窮，在這里住的太窩囊，男的說不想跟著老子，你可以滾，女的奪門而出，一聲巨響；房東又發來了信息，“今晚之前不交房租，明天連人帶包給我滾蛋。”
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滿臉青春痘，半年時間，那張曾單純無邪的臉上，現在滿是滄桑和絕望。
對于這份工作，我很努力，起早貪黑，每天都在加班，忙到房間一片狼藉，打掃的時間都沒有。可是我還是業績不好，我完不成任務，每日被領導批評，被同事嘲諷，我到底又做錯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想我病了，病的很厲害，內分泌已經完全失調了。以前從來不長痘的我，現在滿臉都是紅痘痘，一片血絲，大有趁勢進攻之意。
身體病了，心也病了。我孤獨，自卑，難過，絕望，抑郁，沒有人可以拯救我，我自己也救不了自己。我只能看著自己在絕望的深淵中越陷越深，最后身陷泥潭， 無法呼救。
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了，本來可以上著朝九晚五的班，可以有自己的空余時間，可以練練瑜伽學學舞蹈，可是現在我一無所有，就要被生活逼成一個瘋子了。
生命以痛吻我，我無法對她說謝謝。
“媽，對不起，我要辭職了。”
無戒365天極限挑戰日更營? ? 第15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