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埃隆?馬斯克之后，第一性原理成了IT圈里的一個熱門詞，似乎什么東西帶上了第一性原理字樣都變得高大上了那么一些。但是深究什么是“第一性原理”，我看到了這樣的定義：“第一性原理的思想方式是用物理學的角度看待世界，也就是說一層層撥開事物表象，看到里面的本質，再從本質一層層往上走”。坦率講，我沒看出這個定義有什么特別的價值。這不過是包裝成熱門詞匯的系統思考(System Thinking)。系統思考是一個很有價值的探索問題根源并找尋解決方法的思維模型，但是對投資人而言太尋常了，所以埃隆?馬斯克用一個大家不那么熟悉的詞First principle來包裝一下。不成想，倒是讓中國的一群IT人士興奮了起來，到處講這個第一性原理。

真正說來，第一性原理不是這么用的。第一性原理跟系統思考沒有關系，國內IT圈的同行們所謂的好多“第一性原理”，不講也罷。狹義的第一性原理是在計算物理或計算化學領域里，一切基于量子力學原理的計算，也就是不借用任何經驗參數，只用少量基本數據（質子質量、元電荷量、光速等）做量子計算，得出分子結構和物質性質。這種計算方式雖然很慢，但是能夠排除經驗參數帶來的誤差，具有較高的可靠度和普適度。在量子力學這么微觀的領域里，一點點的誤差可能就會導致截然相反的結論，所以要用第一性原理，也就是量子力學方法來進行計算。

廣義的第一性原理，在基維百科里是這么定義的：A first principle is a basic, foundational, self-evident proposition or assumption that cannot be deduced from any other proposition or assumption.基本的、基礎的、不證自明的命題或假設，換言之，就是公理。舉例來說，歐幾里得幾何學所有的結論都是從這五條公理推出來的：

任意兩個點可以通過一條直線連接。

任意線段能無限延伸成一條直線。

給定任意線段，可以以其一個端點作為圓心，該線段作為半徑作一個圓。

所有直角都全等。

若兩條直線都與第三條直線相交，并且在同一邊的內角之和小于兩個直角，則這兩條直線在這一邊必定相交。

這五條公理無需證明，也無法證明，且彼此之間無法相互推論。一旦某一條被證偽，則整個歐幾里得幾何學都將被推翻。

所以你看，第一性原理其實是數學和物理學上一個基本但重要的命題。馬斯克拿它來做噱頭拉攏投資，本無可厚非，但是國內IT圈把它當成一場盛宴是怎么個目的？不要玩壞了數學。不要玩數學！

話說回來，很多人試圖用第一性原理來包裝的，其實是行之有年、但未曾普及開來的概念或理論。就拿馬斯克來說，業界都知道，這位商業天才用第一性原理來講他從“向別人買電池”到“自己造電池”的轉變。揭開第一性原理的外皮，這不就是“核心元部件要為自己所控”這個基本的商業原則嘛！電能向機械能的轉換，已經被人類從十九世紀開始研究到現在，研究得很深了；但是大容量、快速充電的電池組這個電動車的核心元部件，電池廠商沒動力投入大量資金去研究（研究出來賣給誰？），當然就要自己造。這不是什么神秘的第一性原理，也不是除了馬斯克、別的創業電動車的人想不到的。差別只在于，馬斯克有一群億萬富翁前同事，可以在他拉到天使投資之前就有足夠的資金去研究電池罷了。造燃油汽車的，如果發動機自己造不了，那只能跟別人造合資車；自己能造發動機，那就可以獨資造自己的品牌車，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個商業原則。

至于有人拿喬布斯“創建公司的唯一目的是為了產品”，說這是喬布斯的第一性原理，這就讓我莫名其妙了。這又是怎么個從物理學的角度看待世界？這又是怎么個撥開事物表象看本質？解讀喬布斯的理念，我認為Simon Sinek在TED的演講，用Why - How - What的理論去解讀更實在一些：我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突破和創新（Why）；我們挑戰現狀的方式是通過把我們得產品設計得十分精美、使用簡單、界面友好（How）；我們只是在這個過程中做出了最棒的電腦（What）。用第一性原理來解讀喬布斯，虛無縹緲，難以借鑒；用Why - How - What黃金圈理論來解讀，清晰易懂，可以借鑒。孰優？

很多帶上“第一性原理”的事情，說穿了都是已經很成熟的、但是就是有很多人不知道的理論或實踐。如果加上個“第一性原理”能夠讓人們對這些理論或實踐產生興趣也罷，但據我的觀察，人們并未因此而產生更多的興趣。如此說來，還是不要跟隨馬斯克炒作這個噱頭的好。

后記

第一性原理的本質就是不證自明的命題或假設，所以任何人說任何觀點是第一性原理，只要請對方把“第一性原理”替換成“不證自明”，看看這個觀點是否還成立就好。

例如，馬斯克的觀點是，大容量快充電池的研發成本是較低的，而從市場上買來原材料自己制造大容量快充電池的成本遠低于從電池廠商那里購買電池，所以特斯拉要自己造電池，這是【一個第一性原理】/【不證自明的】。【】中的內容的確是可以互相替換的，這個觀點的確是不證自明的。所以馬斯克沒有說錯。

但是其他人的很多關于第一性原理的觀點，就未必了。說喬布斯“創建公司的唯一目的是為了產品，這是第一性原理”，替換后“創建公司的唯一目的是為了產品，這是不證自明的”，說得通嗎？又或者，“普通人大部分是非全理性決策者，這是行為經濟學中的第一性原理”，能夠替換成“普通人大部分是非全理性決策者，這在行為經濟學中是不證自明的”嗎？顯然是不可以的。所以一定要講第一性原理，其實就是在講什么道理是不證自明的。清楚了這一點，就不會被那么多的噱頭所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