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凡
01
“永啊，你趕緊回來看看吧，咱媽在家里鬧呢，非要我把她的存折給她，說要花一萬塊買那個什么床，我怎么勸都不聽，這會兒飯也不吃，你趕緊回來...”阿永的媳婦在電話那頭心急火燎的說著。
“咋了，媽咋了？”阿永趕緊問。
“媽沒啥事兒，她是要錢...一句兩句也說不明白，你還是回來一趟吧...”他媳婦說道。
掛了電話，阿永就在心里嘀咕:媽這是咋了，平日里給她買件兒貴點的衣服，她都不愿意，說是人都老了也穿不了那么好的衣服，可今天這是咋了，張嘴就是一萬塊，一萬塊那可不是個小數目啊！莫不是得了急癥不愿告訴俺們吧？
這樣想著，他就趕緊開車往家里趕，在路上，他腦海里一直回放著這些年跟老母親在一起的情形。他父親走的時候，他才讀高中，原本打算念完高中就出去打工，也好減輕家里的負擔，可母親說什么也不同意，硬是逼著他一定要考上大學。
那些年，他母親省吃儉用的湊學費，打工的同時，還在附近的村子來來回回的撿廢品，多少個日日夜夜，別人都睡下了，她還為了多撿幾個紙箱子，走好幾里的路。直到他上了大學，在外邊打工邊念書，母親才逐漸輕松點，但她也仍舊省吃儉用，從不肯亂花錢。
他想破腦袋實在想不出母親要一萬塊來干啥。
回到家里，他媳婦正坐在門口嘆氣，看見他，趕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用眼神兒示意他先進屋再說。
“咋了，媽要錢干嘛用？”阿永問道。
“說是買那個什么按摩床，不是前陣子村東頭兒的阿發他媽買了一張，聽說睡上去會自動發熱，自動按摩，還能根據身體情況自己設定什么的，好多人都跑去看熱鬧，后來聽他們說鄰村就有免費體驗點兒，村里好多老頭兒老太太都去了，我估計咱媽肯定也是去了。”她媳婦說著，看了看他。
“那既然有體驗點兒，咱媽干嘛還要買？咱家可不能跟阿發家比，人那是大老板...”阿永稍顯心虛的說道。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兒，你說我天天上班忙的，問她她也不說，這...真是...”他媳婦兒急的直跳腳。
“那我自己去問問吧。”他邊說邊向外面走去。
02
還是那個熟悉的小院兒，只是越來越破舊了，雖然前幾年翻修過一次，卻還是逃不過歲月的侵蝕。
他向院兒里望去，他媽正在院里給一只小狗刷毛，那只狗臟兮兮的，正用警惕的眼神兒盯著他，仿佛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它就會立刻竄出來沖他狂吠。
“媽！”他開口喊道。
“哎，小永回來啦...你先進屋去坐，我把這狗洗干凈了就來...”
“汪...汪汪...”
“別叫了，那是我兒子，他剛回來，你別沖他叫啊...”他媽一邊洗一邊和那狗輕聲說著。
“這誰家的狗啊？”他走到旁邊站住。
“是只流浪狗，又被車軋傷了腿，我給帶回來了，也好有個伴兒...”他媽不經意地說著。
“要不，您搬過去和大菊一起住吧，這樣我們也好不擔心您。”他一聽“伴兒”就趕緊說道。
“還是算了，你那媳婦兒愛干凈...再說了，我想在這兒陪著你爸...他在天上看著我呢...”他媽輕聲說著。
狗已經洗干凈了，一瘸一拐地跑到墻邊哂太陽去了。
他跟著媽一起進了屋。
“你是為那錢的事兒回來的吧？這次你們就依媽一回不行嗎？我那錢還夠，也不找你們要錢，再說等我死了，剩下的錢也全都是你們的...”他媽有點兒激動地說。
“媽，說啥呢，我不是舍不得錢，我們這也是怕您被騙不是么，您說您那錢可都是血汗錢...”
“我都這么大年紀了，還分不清好歹？”
“我不是那意思，可...”他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說，他媽越來越激動，他不能再爭了，必須先想個緩兵之計。
“不是，媽，您看這樣成不，你再給我半個月，我好把錢給您挪出來，我那小公司錢都不在帳面兒上啊...成不？”他只能想到先拖一拖再說。
他媽坐在那里盯著他，有一會兒他差點忍不住了，畢竟從小到大他都沒在他媽面前撒過謊。
“好吧，那，我給你做飯去。”他媽緩了口氣說道。
“媽，您別忙了，大菊都做好了，您也一起過去吧？”
“哦，那你回吧，我就不過去了...”他媽慢慢進屋去了。
他站在院子里，腦海里又一次閃過小時候和爸媽在一起的快樂情景，可惜一晃那么多年就過去了。
03
“你說那按摩床到底有啥魔力？叫咱媽魔癥成這樣？”他問他媳婦兒。
“我也不知道，那地兒好像只讓50歲以上的老人去，我又沒去過，不過昨天聽說隔壁村也有兩家買了呢...”他媳婦兒八卦著。
難道真這么神奇？讓這些平日里連吃肉都舍不得的老人們，心甘情愿花這么多錢？
一個晚上，他想破腦袋也沒想出個頭緒。
第二天，一大早他打算去探聽下情況，可剛出門，就看到很多老人們都一起向一個地方涌。
“哎，張嬸，你們這是干啥去？”他問道。
“去旅游呢。”
“旅游？張叔帶你去啊？”
“哎呀，不是，x健公司免費帶我們去旅游呢，我不跟你說了，晚了坐不上車了...”她急地小跑著過去了。
免費旅游？這又是什么名堂？
他隨著人流向前走去，遠遠看到他母親也上了車，而來的大部分都是老頭老太太。
有了！他腦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
04
“爸爸，您慢點，哎，今天您怎么沒帶拐杖,只拿了根木棍兒啊...”他急地不知怎么回答。
這臨時喬裝了一下，幸虧沒被識破。
“咳...咳...早上走的急，拐杖不知道又被我...那調皮的孫子...扔哪兒了...”他沙著嗓子慢慢說著，努力的把自己當做一個老人。
“哦，沒事兒...您當心點兒就好！”那姑娘親切的扶他坐下。
“喲，媽媽，今天您把爸爸也帶來了呀？”她轉身又迎接了一對兒老人。
聽，這稱呼，爸爸，媽媽，哪個老人心里不喜歡啊，特別是那些兒女常年在外的，就算是假的心里也熱乎啊！
“各位親愛的爸爸媽媽們，歡迎踏上我們本次的健康列車，很高興與你們開始一段不一樣的旅程！下面，有請我們的小百靈鳥給我們來一首《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掌聲歡迎！”
“啪啪啪...啪啪啪...”掌聲響起來。
“...哎，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
悅耳的女聲在車廂里回蕩，有多久沒有過這樣放松的日子了，整日里在人群中撕殺，已記不得上次放假是什么時候。
他正想著，前面的一位阿姨站了起來:“我也給大家來個《朝陽溝》選段，我平時就愛唱個戲，今天也來獻個丑，哈哈...”
“親家母您坐下咱倆說說那知心話...”
“老嫂子，您到咱家...”
后面已有人慢慢跟來合起來，看來老人們的情緒都挺高。
就在一路的歡笑中，很快到了景點。
05
“來，各位爸爸媽媽們，咱們也逛了一會兒，都有些累了，接下來，我們來吃些點心，喝點水，聽聽我們的劉教授來講講健康知識，請就座。”剛才在車上維持秩序的年輕女孩兒這時已換上大紅色的禮服，當起了主持人。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走了出來，在臺上坐下，自稱是XXX大學的醫學教授，就老年人常見的“三高”病癥做了簡單分析，然后就開始講他們產品的優越性，講產品的口碑，以及多少多少萬的用戶...
這明顯就是個營銷會議，可這些大爺大媽們聽得聚精會神，可能人老了就怕得病吧。
“接下來，我們一起來做個健身操，伸伸胳膊，搖搖頭...轉個圓圈...哎，對，非常棒！再來一遍...”主持人一邊帶領運動一邊說著。
他看向全場，這些平日里或嚴肅或低調的大叔大嬸們竟在小姑娘的指揮下，一個個像是幼兒園的孩子。
他一時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難道是拿人家的手短？
健身結束，開始講現場買產品的優惠，力度推的也挺大，他開始思索他的產品以后是不是也可以這樣搞，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兒也玩兒了，然后再花點錢兒心里還是樂意的。
這時已經有幾位阿姨簽了訂單，買了產品，上臺去抽獎，就算是抽到一壺油也高興的不得了。
這氣氛推動下，又有幾位統一著裝的小姑娘，小伙子走過來一一跟這些大爺大媽們交流，很快有個小姑娘在他面前蹲下來。
“爸爸，您是第一次來嗎？”她開口道。
他一陣窘迫，“哦，哦，是的...你們這有廁所么...”他想著先溜一下再說。
“那邊，用我扶您嗎？”小姑娘熱情地指過去。
“不用...我自己可...可以去...”他裝作顫顫微微地走過去。
衛生間里，他不斷聽見外面在報:某阿姨，買了XX紅外線床墊，某叔叔買了磁療內衣，某某某買了XX粉幾個療程...
06
等他再回來，別人都已經去吃飯了，幾個小姑娘小伙子在會場高興地談論今天開了多少多少單。
“咦，爸爸，您怎么沒去吃飯啊？”有個小姑娘看到他，趕緊喊道。
其他人都立刻閉了嘴朝他望過來。
“額，我剛才...上廁所去了...”
“那走吧，我帶您去吃飯。”那姑娘跑過來扶著他向外走去，順便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給其他人。
飯桌上，旁邊一位阿姨聲淚俱下的講述著自己的辛酸史，故事的結局是x健的系列產品救了她，這里的小伙子像親生兒子一樣孝敬她，旁邊竟有阿姨落下眼淚。
他看了下周圍，差不多每桌都有人在講述著用了產品的神奇功效，他看到他媽媽正一動不動的聽著，有時還勸慰著。
也許他并沒有老，所以體會不到這些老人們的辛酸，但就形勢來看，很多人被感染了。
最后，主辦公司又演了個情景劇，內容是有位母親辛苦養大了兒女，可最后她只盼得他們每月寄錢回來，過年才回家一次，自己病了也只能獨自去看醫生...
主持人接過話筒:“親愛的爸爸媽媽們，您的兒子、女兒不在身邊，我們就是您的兒子，是您的女兒，不管您有任何事，一個電話，刮風下雨我們都不怕，請為了愛你們的人保護好自己的身體！身體沒有了，錢再多也是廢紙一堆...”
整個場面瞬間升華，立即有幾位叔叔當場訂了那臺上萬的按摩床，并附帶送了幾提保養品。
他看向他媽，她的神色那么暗淡，好像還沉浸在那個故事里沒回過神兒來。
07
回到家，他輾轉反側了很久，又是一夜無眠。
太陽升起來了，他來到他媽住的小院兒，隔著門縫，他看到里面有個年輕人，大吃一驚，以為進了賊。
“干媽，那我就回了，您有事兒再給我電話啊，哎，千萬別客氣...我走了啊...”那小伙子和屋里人說著話。
干媽？他媽啥時候認個干兒子？
他走進院子，盯著他:“干嗎？你想干嗎？趁我不在想騙我媽是吧？”他一把抓住小伙子的領口。
“哦，是大哥呀，您誤會了，我真沒您說的那個意思...我...”
“阿永，趕快放手！”他媽從屋里面急急慌慌地出來了。
“媽，這到底怎么回事兒啊？”
“小建，你先回吧。”
他松開手，那小伙子沖他點點頭，走了。
他媽進了屋，他也趕緊進去。
“那孩子是xx健的工作人員，我跟他挺投緣兒，后來他說他母親死的早，想認我做干媽，我看他挺可憐的，就同意了...”
“可是，媽...”
“還有那按摩床的事兒，也是這孩子看我一到陰天下雨，就腰酸胳膊疼的，總來給我送暖寶寶，給我捶背，他建議我買回來在家理療，省得去體驗館天天排隊，還不一定排得上...”
“就上個月，有一次連陰雨，我在床上躺著起不來，剛好這孩子過來，又給我買飯又給我買藥，后來還拿自己的工資替我交了按摩床的訂金...”
“可是，媽，您病了為啥不跟我們說啊？”他著急地問。
“我打你媳婦兒電話，永遠在忙，而你，一天24小時倒是開機，可你那公司剛起步，我怕耽誤你正事兒啊...”
他望著他媽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撲嗵”一聲跪了下去。
他平日里想到的都是要賺更多的錢，能給他媽一個幸福的晚年，可從來沒想過她更需要的是陪伴。
第二天，他二話沒說，把一張寫了他媽名字的存折，放在了母親的床頭。
齊帆齊自媒體寫作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