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對面的老畫家又畫畫了,趴在畫架旁的橘貓搖了搖尾巴,伸了個懶腰,邁著貓步驕矜地換了個軟乎的地方躺著。
夕陽的余韻撒在身上,他覺得很舒服,就把自己的年邁身體靠到了墻上,閉上眼睛開始欣賞起那張畫來。這是個非常普通的老人,沒有什么特殊之處??墒撬麉s給人一種特別溫柔的感官享受。
當余溫端著咖啡走到窗前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余溫將咖啡放在了陽臺茶吧上,拿起畫筆在素描本上勾勒寥寥幾筆,老人和貓的形象就躍然紙上,將老人臉上涂抹起來,衣服勾畫色彩,這就是一個鮮活的人。
余溫對老畫家感到好奇,他似乎沒有家人,沒有子女,唯有的是那只隨時會躥進余溫家里的胖橘和畫架了。每當老人畫畫的時候,余溫就覺得他好像擁有了全世界,他在畫他的回憶,青春,故事。
于是,出于好奇,余溫總是在每天傍晚的時候朝窗戶外看看,而后畫下溫馨的畫面,寫上疑惑后的小故事。余溫放下畫筆的時候,發現素描本已經快要用完了,從頭細細地翻看,大部分是老畫家與貓的溫馨畫面和余溫的自言自語,原來已經成為了一本小小的故事集了。
把素描本放下,余溫走到了畫架前,將顏料擠在了顏料盤,在已經勾勒大概輪廓的畫布上涂抹著。待到夕陽落下之后,余溫陷在椅子里,緊皺著眉頭,這里該有一片森林?還該有什么呢?迷路的梅花鹿?私奔的少女?
不對,“卡利普公園大賽”不會如此簡單的,那里高手如云,余溫該怎么做呢,緊皺的眉頭封鎖了靈感,夕陽落下后的晦澀將畫室掩上了暗角,沒有靈感的大腦,就像山野沒有靈動的蝴蝶,溪流沒有成群的動物,連山風也沒有了靈魂。
余溫起身走到沙發旁,癱坐一團,閉著眼。余溫想,她該出去走走了,寫生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余溫把頹喪收斂在自己的心中,她要去寫生,去感受生命中美好的時光!山野飄過的風,腳下流淌過的溪流,風中凌亂的野草和醉人的花,這些都是靈感的迸發之地。
對面畫室的燈亮了起來,余溫想:這位老畫家還是一如既往地安靜,熱愛著繪畫。余溫站起了身,拿起鉛筆,開始作畫了。她的心情很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她只想把自己的心給沉淀下來,讓自己的心靈得到寧靜,而不是被外界打擾。
余溫邊畫邊抬頭看老畫家,老畫家吃飯了嗎?橘貓有在他臥室里搗亂沒,就像搗亂她的廚房一樣?
拉開窗簾,晨曦撒在陽臺,透過玻璃,爬在了畫架上,余溫走回廚房,切下兩片面包,再煎上一個雞蛋,就著牛奶的青草香味,早餐就簡簡單單地解決了。
拉開衣櫥,余溫拿出一件白色連衣裙換上,走到畫室,將顏料,畫架等一切繪畫需要的東西裝入布包。走回客廳,打開電腦將介紹信發給克萊多藝術學院的教授。
等一切都弄完了,余溫走到玄關穿上鞋,戴上一個大大的漁夫帽,背上畫具就開始了今天的寫生之旅。
時間過得真快,夕陽漸落,余溫想該回去了,背著包,慢悠悠地走著,她想可以先去東街那家甜品店待會,啊!也可以去西街的小酒館。
一場說來就來的細雨打亂了余溫的步伐,躲在屋檐下,將傘打開,然而畫具太大,余溫擔心雨水打濕了剛畫好的畫,于是匆忙地跟在了人群里,緊湊而來的腳步聲與余溫一起停在了一家咖啡館碩大的屋檐下,余溫與抱貓的少年相似一笑。
兩人抬頭看看驟然亮起的咖啡館的招牌,又看了看各自狼狽的樣子,不約而同地走進了店里,坐在一起。
他們意外地談得趣味相投。
少年人叫沐風,抱著的橘貓叫好運氣。
沐風是藝術學院的學生,今天是因為好運氣走丟出來尋找,誰知道在找到的時候,突然飄起了細雨。
余溫與沐風道別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相約下一次見面的時間。
沐風的笑容總是讓人覺得很溫暖,他站在雨中,望向天空。雨絲飄灑著,仿佛給這城市染上了一層淡色的輕紗。
坐在窗邊茶吧旁的余溫如是想,耳邊聽著雨滴打落玻璃的聲音,藤蘿葉在這一刻也顯得蒼翠欲滴,這是今夜的第二場雨。
對面傳來了胖橘的聲音,老畫家在畫畫,只是他似乎是生病了,輸液架上的瓶子里的液體慢慢地從管道里滑下,滴答的聲音和著雨聲,老畫家的背更彎了些,頭發也白了。
余溫擔憂地想著,他會不會越來越嚴重了呢?一個人的話會不會照顧不好自己呢?她是否要去看看?還是算了吧,陌生的人去打擾總覺得很奇怪。
余溫放下鉛筆,走到窗前,今夜沒有芳月,也沒星光,難免寂寥了些許。對面的燈已經熄了。
余溫聽著雨聲,就著安靜的夜晚,深夜好夢。
寄往克萊多藝術學院的信還沒有答復,卡普利公園大賽的參賽作品還毫無頭緒。
對面的老畫家似乎好了很多,面色比前幾日都要好了。
余溫來到了慣來的咖啡館,也就是和沐風相遇的地方??Х瑞^靠窗的位置一直都是余溫喜歡辦公的地方,因為透過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見對面的山峰與花海。
這已經是分別后的一個星期了,低頭工作的余溫被門口風鈴的聲音打擾,抬頭看去的時候,發現是沐風,那個曾經雨天見過的抱貓的白衣少年。
好運氣似乎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從少年的懷里跑到余溫的腳下,余溫笑著,低頭彎腰溫柔地抱起了好運氣。
“它似乎有胖了些?”
余溫抱著沉了不少的好運氣,好運氣似乎知道這個香香軟軟的少女在說自己,罵罵咧咧地叫了幾聲,而后就舒適地在余溫懷里打滾。
余溫看著眼前可愛的好運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沐風端著咖啡走到余溫的桌前,寵溺地看著好運氣。
“好運氣最近吃得比較多了點?!?/p>
余溫用手摸摸它身上柔軟的毛發。
“難怪抱著比上次還沉了許多?!便屣L拿著杯子喝了口咖啡。
“我想讓它減減肥,再胖下去,我抱起來都有些困難了,還要背畫具這些,實在困惱?!?/p>
沐風笑著假裝糾結。
余溫抬頭看了看沐風,笑著說:“好運氣胖了才可愛,鏟屎官大人可不能克扣它的口糧了?!倍笠苫?, “你今天怎么來這里?”
沐風站在落地窗前,“教授布置了任務,來這里寫生,攢點靈感。你呢,你也來寫生嗎?我記得你上次說過?!?/p>
“習慣了來這里處理工作?!?/p>
“山那邊勿忘我花海過幾天就快要盛開了,現在要一起去探險嗎?”
沐風微笑著對余溫發出了邀請。
余溫望向窗外,陽光穿過云層照進來,灑在咖啡廳里,映出他年輕的面孔,他穿著白色T恤和黑色西褲,臉上帶著微笑,仿佛是在為即將到來盛宴而歡愉。
“嗯……”余溫點點頭,“那我們走吧!”她把電腦暫存在柜臺,然后轉身抱著好運氣先走出了門。沐風能從窗口看到她的身影,他輕輕一笑,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追趕著余溫的步伐,向山谷那邊出發。
紫色花海開遍山谷的時候,余溫精心打扮去赴一場熱烈而浪漫的派對,沐風也不例外,他喜歡在這個美麗、清新的季節里盡情享受屬于自己的春野時光。
來到山谷,支起文藝的畫架,播放屬于春季純色浪漫音樂,看著隨風起伏的花海,沐風覺得自己的心被融化了一樣。
余溫覺得連時間都變得浪漫起來,山風的臉蕩起了少女的粉紅,蝴蝶也在起舞弄影……
余溫突然知道了卡利普大賽的作品是什么了。
思維開始跳躍。她想,如果這就是愛情的話,連畫作的顏料都有了遐想,紫色,是紫色,這是屬于她的顏色。
畫布上勾勒的畫面從虛無開始有了具象,顏料的味道變成了甜膩的糕點的香。
勿忘我的花期到了。夕陽下的花田一片金黃,花朵間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夜幕降臨,余溫站在枯敗的山谷里,收起了畫具,迎著微涼的風,她想,畫展快要開始了,是不是還差一個觀展的人呢?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遠處還未謝的花叢。
回到家中,余溫將貓糧倒在了被男主人“丟棄”在自己家里的好運氣的碗里,看著對面躥過來的胖橘,余溫想原來貓貓也有對象啊。
走到窗前,余溫發著呆,她想,沐風大概已經到了巴黎了吧!
對面的老畫家一如既往地畫著,今天的畫似乎換了風格,變得溫暖起來了,余溫坐在窗前,把打鬧的兩個小家伙畫進了畫中,那可愛的表情和歡快的聲音感染著每一個看過的人,余溫也很喜歡這種感覺,這也許是最好的禮物吧!余溫把好運氣放回房間。
胖橘也從窗臺躥回家了。
余溫走到客廳,打開電腦,她想畫展還缺的那位觀展人是需要邀請的。
于是,在郵件里編輯好邀請函,發送到了觀展者的郵箱中。
余溫走回臥室,好運氣已經在她的床上打呼嚕了,今夜會好夢。
余溫拿出了自己的畫筆,在紙上涂鴉出一幅圖畫,然后又在紙上加了幾筆,最后畫出一張漂亮的素描稿。
余溫跑到公交站臺,雨飄了過來,淋濕了好運氣的沒有被余溫遮住的毛毛,素描稿也暈濕了邊角,好在公交車來得快。
余溫跑上公交,以為是那個觀展的遠游的人回來,回頭看去,才發現只是聲音相似的少年人,他正趴在座椅上,手里拿著一把傘,笑著和前排的少女說話。
余溫看到他的背影就想起了自己的畫,她想,如果有一天他能像這樣和她聊天該多好?。∮鄿刈呦鹿缓螅瑪肯滦睦锏挠俜e。
跑回了家里,用毛巾將好運氣包裹著,用吹風吹干它的毛毛,給它倒了些貓糧,回到畫室把自己突然的想念畫了下來。
對面的老畫家今天沒有畫畫了!
月底的時候,余溫的個人畫展如約而至。在人來人往的畫展上,余溫小心翼翼地看過每一個年輕的臉龐。
她不知道他們是否都喜歡畫展的畫,但至少,他們都很高興看見自己的作品,因為這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只是最重要的那個觀展人中午了還沒來。
余溫把自己的畫作掛在畫展空缺的墻上,把她的那張油畫《沐風》收了起來,她想,她要去見他,她想要去見他。
她站起身來,沿著走廊走向樓梯,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最重要的觀展人來了。
卡利普大賽的作品得了一等獎,寄往克萊多藝術學院的信有了答復。
明年七月,余溫就可以和最重要的觀展人一起在同一所院校進修了。
對面的老畫家已經被子女接走了!
勿忘我到了花期,畫家的夢,在清晨醒來,心有余溫,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