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8年,除了汶川大地震,北京奧運會。對于我來說,還發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家翻新了老房子,把那種黑瓦土磚的一層小屋換成了 兩層的小白樓。
那年是很快活的一年。
因為要在地基上再建新房,所以老房子差不多就都拆了,只留下兩件臥室以便我們自己還有地方睡覺。
剛沒拆多久,汶川地震就發生了,我坐在其中的一間房子里看著電視里沒日沒夜地播放的地震時訊,眼圈一沒留神就紅了。
后來,新房子修到第二層,盡管還沒有完全裝修好,可是我們一家人還是先搬了進去。北京奧運會開幕式,我們是坐在四堵紅磚墻里看完的。到了正式比賽,爸爸經常讓我給他報比賽成績,當時的我瞇著眼睛,把椅子往前挪了又挪,才看得清電視上的比分數字。
還是老房子的時候,并沒有多余的空房子來讓我一個住,那時候天曉得我是有多渴望自己獨擁有一間房,最好是有大大的格子窗,還要有那種和粉刷得白白的墻壁一樣長的書架。我也要自己獨拿一把鑰匙,然后放學后裝模作樣掏出鑰匙打開只有我才能打開的房門。就像一個大人。
新房子修好了,我的臥室沒有格子窗,也沒有和墻壁一樣長的書架,就連粉刷的油漆都是淺橙色。可我還是好開心,連著在剛鋪好的床上翻了三個跟頭。
推開窗戶,快要落下山的太陽正卡在窗外的樹枝上。
我真是越來越喜歡這一大棟白色。
哪料到自己以后還會那么強烈的想念以前的那堆“灰不溜秋”。
二.
老房子的正屋和廚房沒有連在一起,中間隔著一大塊抹過水泥灰的空地。空地后面有一個也用水泥砌好的洗衣池,小時候經常在它旁邊洗澡,特別是到了炎熱的夏天,先打一大桶溫水擺在那里,稍等大人不注意就鉆進了放滿了水里的池子里。小小的身子泡在里面,手撲騰在外面,想象自己是在大海里正在游泳。山里的水特別清涼,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頭頂上圓圓的月亮的光線溫溫柔柔地灑下來,等在池子里偷偷地折騰一小會兒,好像覺得冷了,就又麻溜兒的舀一打瓢溫水澆在身上,然后又跳進池子里,直等到屋里的大人一聲聲的催促聲傳過來。
那是一個根本就沒注意到性別的年紀,整天想的都是如何在大人眼皮子下做一些他們不允許的事。
比如洗冷水澡,還比如把家里新買的麻將和撲克牌偷出來和男孩子來一場世界大戰。
玩世界大戰需要戰場。而最佳的場地被我們選在我爺爺的房間,房間里的老式木床下。把新買的麻將倒在床邊的地上,一人分一半,作為打仗的士兵。把撲克牌抽出來,一半用來搭帳篷,另一半當作籌碼。一對膠質梅花鹿,還有小熊仔,玩具總動員里的巴斯光年, 長著透明翅膀的小精靈,仙度瑞拉都被我搬出來當了將軍和隨從,而兩個城堡形狀的存錢罐則變成了雙方陣營里的守城。
說起世界大戰,其實也就是兩個人各拿著一個麻將碰來碰去,然后各自再摸出一張牌,誰數字小誰的兵就陣亡。
有一次我和表弟躲在床底下正廝殺得起勁,我媽從外面闖進來,看見屋子里一片混亂,而兩個孩子還趴在床底下,爬出來時滿身的灰塵,兩巴掌馬上就招呼到了我們的屁股上。
直到現在我還清楚記得那時我拍著表弟的肩膀對他說:“以后在我家你要聽我的。”他不服輸:“行,那到了我家我就是老大。”
而現在只能到了春節才能碰在一起嘻嘻哈哈吵吵鬧鬧。
那時還喜歡做的一件事:偷看電視。
電視機本來擺在大屋里,后來我爸發現我經常被趕去睡覺了半夜又偷偷爬起來關了音量看名偵探柯南,一氣之下把電視機移到了臥室里。可是有段時間我不迷柯南了,轉而迷上了一部懸疑片,偏巧我爸媽也愛看,如果守著看完就要到半夜,第二天我還要去上學,所以一般就只能看到一半,這讓我很是撓心。
有天我媽照例催我去睡覺,我正看得起勁,吵吵著不想走,可最后還是被趕了出來。走出房間,看見門口擺著一張高腳椅子,我把它拖過來,站在上面扒著房門上面的玻璃窗戶滿足的看完了四集。
頭一天嘗到了甜頭,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便如法炮制,我很順利的一直偷看到了大結局,到了第二天早上等到小伙伴喊我一起去上學,我媽才發現我站著趴在疊放到衣柜的衣服上睡著了。
后來那個衣柜又被放進了新房子里,我小時候的衣服都還堆在那里。我每打開衣柜一次,就又想起那段時光一次。
老房子里我最喜歡的是火坑屋。
一到冬天,奶奶每天早上都好早起來,拿柴生火,然后才叫我起床。
等到了快要過年的時候,一大塊一大塊臘肉被掛在火坑上,頭幾天你烤火還要小心了再小心,以防肉油滴在你的衣服上。
晚上全家人圍著坐在一起,去到倉庫里撿幾個橘子堆在火堆旁,沒過一會兒,被烤得焦黃的橘子就被大人們剝了皮遞到了我手上。咬一口,燙得嘴皮像被針扎。
有時候就烤紅薯,烤拌了佐料的豬肉,偶爾還埋幾顆在秋天里撿回來的板栗。
三.
現在被搬進新房子里的東西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來好。
我卻一次次的想起老房子里有些破舊的椅子,奶奶為我藏零食的櫥柜,煮過豬頭的老鍋,擺放在屋角的蜂桶,貼在紅磚墻上的獎狀和喜歡趴在門口的花狗。
我想念我家的老房子,說到底想念的還是那個不褪色不消亡永遠鮮活的童年。
而以前強烈地想要擁有自己的房間,也只不過是迫切地想要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