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安穩的日子一晃就過了四五年。白天付奎夫妻倆都各上各班,玉兒則由爺爺奶奶帶著玩兒。晚上兩人則是一前一后踏進家門。玉兒的奶奶早把晚飯做好,就等兩人一回家就開飯。吃飯時,付奎和老爺子就喝上兩杯自家泡的藥酒,偶爾老太太和秦秀珍也一起喝上個一兩杯。飯后,秦秀珍負責洗碗,老兩口出去蹓跶一圈。付奎則在邊逗弄一天天長大的小玉兒,邊和秀珍說著話。日復一日,生活雖說過得稀松平常,卻也讓人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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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休息日,手巧的付奎總是東弄西弄,常做些個小木凳、小方桌給鄰居和熟人,收個本錢回來,倒也樂呵。或者有時和付老爺子一起給人刻章、刻麻將。每個月,付奎都將這部分多出來的收入和工資一股腦地交給秦秀珍存起來。精打細算的秦秀珍將兩人的錢一半拿到銀行存了定期,剩下的一部分買了國庫券、另一部分用于生活費用和每月給付奎定額的煙酒零花錢。那些年,付奎領到手的零花錢其實也就十幾元,但付奎也從不嫌少,每天依舊快樂地上班、下班,仿佛沒什么值得他煩惱的。偶爾一家人騎著摩托車去動物園和C市周邊的景點玩玩。在家時,秦秀珍時不時地從上鎖的抽屜里的拿出一本存折,翻看著上面不斷增加的數字,臉上也總是流露出幸福滿足的笑容--從家中排行老四總是被父母忽略,從前一直覺得自己不如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過得滋潤……而現在,總算是等到了自家的小日子越過越紅火了,秦秀珍的心里怎能沒有點揚眉吐氣的歡喜呢?
如果日子一直這樣幸福平靜地過下去,付奎夫婦的人生或許會是另一番景象。
然而,1987年那年春天,在市供銷社所有水果店人員的體檢情況出來后,秦秀珍成了人人見了都要躲老遠的人--一切都只因她的這次體檢被查出乙肝“小三陽”。
那時候,單位組織體檢,壓根沒什么保護隱私的概念。秦秀珍有乙肝小三陽的病很快就傳遍了供銷社下面的各個門店。
已是店付組長的秦秀珍早上去店里上班時,還跟往常一樣,與店里的同事熱情地打著招呼。可是那幾個同事的反應卻有些躲躲閃閃,這讓秦秀珍的心里莫名覺得堵得慌。午飯時間到了,以往大家總是一起分享各自帶的飯菜,有說有笑地一起吃。可是,當秦秀珍如常將自己熱好的飯菜端到大家圍坐的小圈里,讓大家嘗嘗婆婆頭晚新做的菜時,同事們像約好一樣,都對秦秀珍擺手客氣地說道:沒事沒事,就各自吃自家的飯菜好了。
秦秀珍那夾著肉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尷尬地發著愣--并沒有人伸出筷子接住秦秀珍的美意。此后,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里也都沒有人再愿意接住秦秀珍夾過來的菜。
秦秀珍不記得自己是怎樣熬過那段時光的。除了下班回到家沖著付奎莫名地抱怨,發脾氣,她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又能怎么辦。她去醫院復查,醫生對她的乙肝小三陽再次確診。但醫生也告訴她,她的小三陽情況屬于不需要治療的那種,并不影響日常的生活和工作。付奎的叔叔正好也是一家醫院的醫生,得知秦秀珍的情況后,也再三讓夫妻倆放心,不要有任何心理包袱。
可是,秦秀珍還是為此失眠了許多個夜。她的同事依舊躲閃她,依舊不愿嘗她每天帶的飯菜,甚至連和秦秀珍日常聊天說話都有些別別扭扭了。更別說,以前大家還經常約著一起逛街玩耍呢。
對于這件事,秦秀珍心里始終憋著一股無法徹底宣泄、無法徹底言說的怨氣。這怨氣其實沒有特別針對的人。就好像一個拳手奮力打出了一拳,卻發現這一拳竟打在什么都沒有的無形的空氣中。
這種感覺,讓秦秀珍欲哭無淚,萬般落寞。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