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爸真的很帥,讀初中時開始對美丑有了點意識便在學校跟朋友講,我爸真的很帥,是我們鄉(xiāng)里最帥的。
為了向他們證實我的說話,我特意帶他們到我家看我爸。印象中,確實有女生看了我爸之后,紅著臉,偷偷告訴我:“你爸真的很帥!”
我爸大眼睛,老師教我炯炯有神這個成語的時候,我就想起了我爸的眼睛。高鼻梁,跟快樂大本營里的維嘉差不多,但是更周正,不突兀。薄嘴唇,皮膚不黑,梳著90年代流行的三七分。在我媽的熏陶下,我眼里的美男子就是我爸了。
我爸這么帥卻在我初中畢業(yè)那一年剃了自己的頭發(fā),帥氣的三七分不見了,只剩下摸起來刺手的平頭。
我爸剃完頭發(fā)那一天我無比感傷,獨自一人躲在屋角抹眼淚。
那一年我媽病重,從一開始的腰痛到后來癱瘓在床,前前后后在鄉(xiāng)里拖了兩個月。病情不僅沒有起色,反而愈加嚴重。
再試過所有聽到的偏方后,鄉(xiāng)里的醫(yī)生開始對我媽的病一籌莫展。周圍鄰鄉(xiāng)都估摸著,我媽估計再拖過一段時間就會走了。
我爸不信這個邪,索性取出家里所有的積蓄,租一輛車,把我媽拉到市里。在各大醫(yī)院輾轉不久,終于診斷出病情。通過一場大手術,我媽終于有所好轉。
我媽這一場病花光家里所有的積蓄那是肯定的,此外還欠下了大量的外債。
但我和我弟的生活并沒有因此產生太多的影響,我們繼續(xù)讀我們的書。該有的快樂一絲都沒少。
我爸則自己背起了所有的責任,我媽出院回家那一天,他去街上剃掉了自己帥氣的頭發(fā),甚至戒了煙,因為抽煙費錢。
后來實在是煙癮難耐,他便到街上買散煙絲,自己回來用我和弟弟的廢舊本子卷成小喇叭狀的旱煙抽。
我這么帥氣的老爸,剃成平頭,抽著旱煙,讓那個年紀的我無比感傷,開始覺得父母的不容易。我青春期的叛逆提前結束。
我爸唯一一次送我去學校也是在這一年。轉過五六里的山路,再搭上一個小時的班車,來到縣城,走進學校。
安頓好我以后,已是午飯時間,我爸說:“你好好讀書,我回去了。”此時的我愣頭愣腦,不知如何言語,只是跟著他往外走。
快到門口時,我爸回頭對我揮揮手“回去吧!”然后他轉身遲疑了一下,便頭也沒回地走了。
那一天沒有陽光,空氣里有一絲秋天的涼意與蕭索。我猛然發(fā)現(xiàn)我爸竟然開始駝背了,道路兩旁的樹在風中搖擺,樹葉颯颯落下,他的衣擺在風中略微揚起,而頭發(fā)開始有些斑白。
這一天,我發(fā)現(xiàn)我爸開始蒼老。他不再是我那帥過整個鄉(xiāng)的老爸,他只是我的老爸,一個被家庭壓在雙肩容不得半點喘息的老爸。
之后的幾年,我和弟弟繼續(xù)讀書,我媽的身體也慢慢恢復,開始可以像常人一樣走路。雖然生活一直比較艱難,但我們家卻因為這些艱難反而緊緊靠在一起。
我和弟弟畢業(yè)之后都留在家里,每天早出晚歸的上班。我爸媽也不需要像別家父母般日日盼望著子女回家。我們家比別人家多了一份家的感覺。
之后的生活逐漸好起來。慢慢我們兩姐弟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一向寡言少語的爸變得特別開心,和我也有了更多的交流。
一天接我下班,我坐在他的摩托車后面感嘆說“時間過得好快呀,一轉眼這一學期就快過完了。”
“是呀,時間是過得很快,你看26年前我還不知道老婆在哪,現(xiàn)在你都快要結婚了。”打趣的語氣里有著開心也有著不舍。
我媽一直說我爸小時候不容易,奶奶很早就離世,爺爺本身就多病也無法管他。他只能跟著太婆長大,十二三歲的年紀就要背著犁去耕田。
因為家里太窮了,二十幾歲的小伙子還沒姑娘愿意嫁給他。那時候鄉(xiāng)里鄰居都議論著,這好好的帥小伙就要打單身了。
惋惜是惋惜,可是誰也不愿將自己女兒送到這樣的人家來。
一個方面是不想自己女兒受苦,最重要的一方面是嫁給這樣的人家沒面子。
但我爸一直有不服的勁兒,生活愈困苦他愈不愿低頭,不愿服輸。
在鄉(xiāng)里,他靠自己砌了兩層的紅磚房子。房子四周的山地種滿了果樹,那時候我自己在心里劃算了一下,我家種的各種果樹可以讓我和我弟弟一年四季都有當季的水果吃了。
前幾年,大家爭先恐后地往外買房子,我爸也不甘落后,用自己積攢的錢買下一套三居室。
很多時候我勸他不要太拼,年紀大了要多休息。我爸只是笑,我說的多了,他便說:“能多減輕一點你們負擔,你們就能走的快點。也是做父母對子女的一份幫助。”
家里的生活越來越好了,我和弟弟也開始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是應該到我們離家的時候了,可是很多時候我都不愿意離開,就是怕習慣一家子在一起生活的爸媽會過的不習慣。
前陣子我回家,發(fā)現(xiàn)我爸坐在一群大媽中間,抱著我侄兒,臉上的微笑無比的滿足,這應該就是含怡弄孫了。
我想等我的孩子長大了我一定要告訴她“你外公是小區(qū)里最帥的老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