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一段時間,我皆穿黑色衣服,黑色的T恤,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褲子,以及黑色的鞋。黑色太過方便,低調,百搭,深邃,沉默,像個空洞,不喧嘩,無所求。黑衣白夜行,有時覺得累,茫然的倦意由內向外,周圍聲音機械而遙遠,睡得晚醒得早,什么事又沒有意義,剖開一看,心也被染成了黑色。
我不停地讀書,盡是一些無用的書,越讀越快,像是在和誰比賽。有時覺得自己看得通透,想得明白,但轉眼過來,未經歷顛沛怎能說感慨,所謂困頓終究格局太小。我讀到的一本書上說,不知道今天是2號還是3號,也許已經4號了,甚至5號、6號了,但對我來說是幾號都一樣。
忽而想到王小波,他曾自負地說,人只擁有此生此世不夠,還應擁有詩意的世界。而到故事最后,他不得不承認,長安城里一切已經結束,一切都在無可挽回地走向庸俗。我既討厭又喜歡這個結局,如他所說,所謂真實,就是這樣令人無可奈何地庸俗。
詩不等同于詩意,兩者并無關聯,詩也不是生活必需品,所以我從不讀詩,世界仍未坍圮。猶記得年幼時,只學過幾年字讀過幾本書,卻開始寫詩去,一句一首,十句一首,一天一首,一天十首。寫詩太過偷懶,輕巧,自由,散漫,孤傲,像個詩人,不隨流,無所得。我寫陽光,寫清晨,寫路人,寫窗前的陣雨,寫完整個筆記本,我仍不懂詩。
詩中有悲哀/融化變成水/水中有飛鳥/叼去我眼睛/我眼中有倒影/漫不過無際的水域······那些幼稚的句子算不作詩,可不枉一腔熱情,像流星般滾燙。自那之后,我不再寫詩。
繼續寫詩,本就是個偽命題。
繼續生活,在庸俗和詩意的罅隙,暮冬后終于找回所有的顏色。我開始練字,復寫古人的詩,故事存疑,詩篇卻永遠真誠。
開元年間,王之渙與高適、王昌齡赴酒樓,有名伶唱曲。先是高適的詩被唱了,《聽張立本女吟》:
危冠廣袖楚宮妝,獨步閑庭逐夜涼。自把玉釵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
隨后王昌齡的詩也被唱了,《芙蓉樓送辛漸》:
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兩人意氣揚揚望著王之渙。王之渙說,不急,要看最美的歌者唱什么。最后輪到她了,便唱了這首《涼州詞》: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