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蓑衣,半盞破帽,悠悠劃過鬧市,千般思量,萬種凄楚,瀟瀟暮雨獨唱。
我躺在涼席上,窗外是綿綿秋雨??雌饋砗軔芤?,事實是我困的睡不著,連續失眠想補個覺,只有一種焦慮的情緒。
人呢在某些階段總要做出選擇,不幸的是我偏偏不擅長,沒主見,這就是折磨吧,即使再小不過的事。我像烙餅一樣翻來翻去,快燙熟了,再撒點孜然,就真成披薩了。
忽然就聽到貨郎的歌聲。
貨郎給我的感覺可是不好的,市儈,唯利是圖,斤斤計較,通常是外鄉人,過時的不知道什么年代的衣服,頭發,臉上,手上,腳上都灰蒙蒙的,渾身散發著餿味。
可這歌聲。
“收雞嘞…”這是快絕跡的號子,因為快沒人養雞了,“收廢銅,廢鋁,廢鐵…”這是偶爾還能聽到的,“收廢冰箱,彩電,洗衣機,自行車,摩托車…”這是進來才有的,唯有收廢品不用號子,用一個大撥浪鼓,撥浪就行。這些都是常聽到的號子,無非表明他們做什么生意的。
說起生意,我想起一段在火車上的經歷,坐火車回家,座位上都是學生,對面偏偏坐著一個中年人,個子不高,西裝革履,頭發整齊地朝后梳,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唯一特別的就是他的眼睛,間距比一般人都窄,乍一看,有種像猴子一般的精明。
互相寒暄,漸漸熟絡,他談起他跑業務這些年,走南闖北,唯獨農村人傻,我看周圍一圈兒聽的津津有味,就有些不樂意,我問農村人質樸怎么到你嘴里就是傻了。
他說可不是嗎,90年代他去農村收雞子,那么大只老母雞,五六斤重,兩塊錢!他比劃著伸出兩根指頭,周圍都哈哈大笑,我愣了一下,也跟著笑了。
因為我知道農村人養雞,有的養的太老了,不下蛋了,不忍殺,就賣了,這些其實是很少的一部分,有的是折了腿的,有的是瘋了的,牝雞司晨的雞我真見過,我家里就養過一只,一般農戶養雞,一群里要一只公雞,不幸的是公雞夭折,就有只母雞打鳴兒了,于是它的命運就注定了,貨郎一嗓子:“收雞子嘞!”毫不猶豫,提溜著就給賣了。
我想象著貨郎和農戶討價還價,最后轉身都偷偷竊喜的樣子,當然跟著笑了,這群城里的土包子,我就不告訴你們真相,傻樂呵去吧。但是對貨郎的印象更差了。
可這歌聲,真美??!
…湖水,清又清…
歌聲里沒有功利,像亙古流傳下來的調子,一個人穿梭在湖光空蒙雨亦奇的景色里,撐著小舟,淋著細雨,忘記煩惱,忘記憂慮。在這樣的景色里想,唱支歌吧,于是就唱了,悠揚著,像莊子中在水里搖動尾巴的烏龜,傳的很遠,最終細不可聞,消失在茫茫江湖…
“誰唱的,怪好聽嘞!”我跑出去看,一個賣煤球的貨郎漸行漸遠。
我對貨郎的印象徹底顛覆了,這種歷經人生的豁達,盡在歌中了,我又想到當他們嬉皮笑臉跟人討價還價的時候,被人奚落,嘲笑,誤解的時候,根本就是在享受。
原來我一直拿有色眼睛看人,對待事物,對待情緒,對待焦慮。
想到這兒,我不禁手鞠一盞秋風滿飲,問題和焦慮仍在,但此刻,我只想與秋共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