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樹將流光碎影鋪陳在路面上。從一排樟樹下走過,碎花斑影濾人身,有時光靜流之感。樹蔭下,行人與我擦肩而過,細密葉影與人一道映于眼中,剎那無蹤,恍惚中有種悵然若失的美感。還是擺脫不了那美的觀感,雖被否定之否定幾回,但不可避免地深深融入骨髓,像孝感米酒一樣微甜我心,不覺醉意。
想起昨日候車,見天上伏著若干烏灰色鴨絨般的云絮,雨一直下,早浸濕了皮鞋,除此之外倒無厭雨處。到司時,收傘又看天,似覺以鴨絨比云絮不恰當,鴨絨做羽絨服有保暖作用,怎能比做飄雨云團,豈不荒謬,但那時初刻印象確是如扯散的一團團絨絨的青烏棉絮,現在想起來像是劣質被的黑心棉,然而也不確是,那烏云被水融得空靈濛濛,比黑心棉看得舒服。這些是我腦中的想法,只關乎個人,有些仿效生活與自然的意思,別的倒無多大用處。
路邊行道樹把細葉枝影投射到公汽二樓車廂內,鏤空的影壓縮成斜長帶狀在椅背上來回濾過,像是電影拷貝快速放映或倒帶,來回穿梭,如回放的懷舊記憶。
窗外路邊,房屋廢墟上,灰黃色挖土機,挖斗像機械手一樣挖掘石礫殘塊,殘墟里關于個人歲月的記憶曾存在過,現在無關緊要,棄絕是必然的,斷壁殘垣就是它的一半墓志銘,而另一半沉淪于個人無盡的城愁和扭曲隱匿的夢里。
昨晚,雨后,行走于燈下樟影,曾無數次經過也反復在文中描述過,幾乎熟視無睹,但那晚覺得朦朧細碎的樟影像灰黑的皮影人物一樣在風中顫動,用沒有故事的情緒與動作來演繹無聲的臺詞。我想還是要畫家用高超畫技給它定形,但轉念想畫得再好也只能引起諸種感想,不如看實景,現實中的景象耐看,情感不同,感觸也變化,同樣是那燈那影,卻看出不同花樣來,這就是妙境所在,也是因為心中有“風景”。
心中景也是一種風景,哪怕是小小一處景,不論在內在外,在我看來都是風景。雖少旅游,但心中觀感無處不涉“景”,審美的內心之旅犯不著搭旅行社之風。雖去的地方少,沒什么著名景點,但心中之景能把景物理解得更深透,通徹。那是獨立自存的自在世界,用眼與心,有時用文字搭建的世界,那就是屬于我的世界和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