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
我乘坐的列車開了。
每次我出行,你都叮囑我,注意安全。
翻開手機(jī)里的通訊錄,把劉師傅改成了老爸劉師傅。
車開的很快,我滿眼淚水。
你還躺在病床上,雖說沒有生命危險,但你的傷口還在疼,我的心也跟著疼。以前我不敢看傷口,這次我在你面前每天都看了。
昨天看到了你被車撞飛的視頻,心里一直在顫抖,無法平復(fù),深夜里無法入睡。
老爸,
車窗外有冰有雪的稻田地向后飛奔,我淚流不止。
腦子里閃現(xiàn)的卻是我讀初二那年,坐著你的自行車回家走的那條小路。
那天是周六,你到縣城里接我回家。
你騎車,我坐在后座上。一路上沒見什么人,公路不長,就轉(zhuǎn)到土路上,聽說家到縣城有30多里地呢,當(dāng)時沒有公交車我們就騎自行車。
那天,天灰蒙蒙的,我坐在后座上有點迷糊,這條土路我們已經(jīng)路過很多次了,那一天不知怎么回事兒,就是不知道東南西北了,我一遍又一遍問你,"爸 ,咱們往哪邊走呢?"你一遍又一遍回答,"往西,再往北,你是轉(zhuǎn)向了,沒錯。"
那是一條鄉(xiāng)間田里小路,路兩邊都有成排的小樹,冬天樹上光禿禿的,田間地頭也光禿禿的,有點黃色的干草之類的。我坐在自行車后座就是覺得左拐右拐的,懵了。
多少年了,我總是想起那一天我坐在你自行車后座上抓緊你的衣襟,想盡快到家時的心情。
那天你接了我的電話,在電話那邊你不停地問旁邊的人,這是哪兒啊,有人回答你,你還時是問,這是哪兒啊。你和我說,"我被車撞了,有點懵了。"
我能想象到,你當(dāng)時清醒過來,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時,是多么的無助,多想家人馬上就到身邊。
列車飛奔,淚流不止。
老爸 ,
你常說,沒事兒。
有一次你送我從家里去城里上學(xué),你開著當(dāng)時村里唯一的小型拖拉機(jī)"螞蚱子",我做輪子上邊的蓋子上,轉(zhuǎn)彎的時候,我還要給長長的方向盤讓地兒。我媽說不安全,你總說沒事兒。
還有一次,我做你開的家里的拖拉機(jī)"四輪子"回家,那晚的月亮很亮,半夜才到家,我媽怪你沒早點回家。你說,手表丟了,就來回跑了幾趟 ,大月亮地里找找,找不到 也沒事兒。
十年前,你在云南幫我裝修完客棧,堅持做火車回家,轉(zhuǎn)了三趟車 就是為了省錢沒做飛機(jī)。你說,坐火車就是時間長點,沒事兒。
年紀(jì)大了,你還要騎電動車送貨,說在家閑著也閑著,送貨也不累,自己把握騎車速度,沒事兒。
每次電話都叮囑你騎車慢點,你都答應(yīng)說放心吧,沒事兒。
每次和你說該退休了,你都說再干半年就休息了。
這次你真該休息了。
放心吧,沒事兒。
The Five Children in ?Your Arms
老爸,
這幾天晚上睡覺前我都和我媽聊天 ,我媽說,"要不是硬傷,你爸不會躺下,那身體真好。"
我們小時候住在黑龍江 冬天特別冷,家里五個孩子,你每天都挺忙的,每天回到家都笑呵呵的,從來沒看見你吃藥。
有一年冬天,你從后屋(我們家磨米房)回來,要一個碗,自己從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單手握著酒瓶子用牙打開,咕咚咕咚把酒倒碗里,然后把另一只手的手指插到酒里。我才知道手指頭受傷了,肉脫落已經(jīng)漏出手指骨。可是沒多久,你的手指頭和指甲蓋又長出來了。我媽總是說你身體好,皮膚愛愈合。
這次由于傷口開放的特殊,醫(yī)生說,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如果傷口長的不好,還要做植皮手術(shù),你笑著說能長好,還給自己定下了出院的日子。
老爸,
我媽總說,"你爸就這點好,干凈。從外邊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洗手。"我也記得小時候,你忙完一天的活回家,就去洗臉盆那里洗手,不管水多涼都洗,一邊洗一邊看旁邊墻上糊的報紙。我媽喊你,你也答應(yīng),眼睛還是釘在報紙上。
我媽說,“家里只有你爸和我的時候干干凈凈,利利索索的,可好了。”
這回你退休在家了,繼續(xù)享受我媽把房間整理的干凈利索,繼續(xù)享受我媽每天給你炒兩個菜,喝上二兩的晚餐,繼續(xù)幫我媽刷鍋刷碗。
你還可以隨時看電視,上網(wǎng)打麻將打撲克,還可以看小說,微信聊天。
你還可以帶著我媽旅游,夏天回黑龍江住上一段時間,走親訪友,冬天到海南住上幾個月,讓我媽跟著你一起吃香滴喝辣滴。
我媽總說,"人好好的就行,你爸在醫(yī)院糟點罪,但有盼頭。沒事兒。"
那天,看到我媽坐在你的床邊,穿著紅色的毛衣,帶著淡藍(lán)花的紗巾,笑著和你說話,真好看。
老爸,
列車還有20分鐘到站了。我又聽見你說,下車注意安全。
我也聽到你說,我會安排好的,你放心吧,沒事兒。
海燕2017/1/14 于開往北京的動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