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過后春末的一天,在家收拾書柜,無意中翻到一本老版的《魯迅文集》。
魯迅先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位作家,中學時代學過他的很多作品。由一開始的不太懂,到后來的能讀懂,但又覺得太壓抑,甚至是壓得喘不過氣。再后來,讀了他的許多小說雜文,魯迅先生的形象也漸漸清晰起來。
魯迅先生是那種剛毅的,橫眉冷對的,就像刀雕刻出來的一樣,他手中的武器是刀,面對的同樣是刀,刀光劍影里,他從不躲閃。
即便是對待他的結發妻子朱安,也是冷漠至極的。
這是之前我對魯迅先生的印象。
看到這本《魯迅文集》,順手翻開,第一篇就是《風箏》
初春,藍天上有一二風箏在浮動,該是一副多么詩意的美景,可在魯迅看來確是一種“驚異和悲涼”,引發了一段糾結的回憶:小時候,年長的作者像大人一樣指責弟弟喜歡風箏是件沒出息的事,更以一種揭發的滿足感無情的摧毀弟弟偷偷做的風箏。中年以后,作者心懷愧疚地回憶起這件事,想彌補當初的傷害。
可是他的弟弟也已經是有胡子的人了,早已過了放風箏的年齡,。
于是便想求得他的原諒,以得到寬恕的輕松:
我們漸漸談起兒時的舊事來,我便敘述到這一節,自說少年時代的糊涂‘“我可毫不怪你啊。”
我想,他要說了,我即刻便受了寬恕,我的心從此也寬松了吧。
“有過這樣的事么?”他驚異的笑著說,就像旁聽著別人的故事一樣。他什么也不記得了。
全然忘卻,毫無怨恨,又有什么寬恕之可言呢?
我還能希求什么呢?我的心只得沉重著。
遺憾深深的淤積在作者的心中,在于人生不能彌補的過失,成為永久的痛。
當年作者已經成年,他的弟弟十歲內外,多病,瘦的不堪,最喜歡放風箏,自己買不起,兄長又不許放,他只得張著小嘴,呆看著空中出神。
這是孩子最初的一個小小游戲,是最正當不過的行為,卻遭到打擊和破壞。
“我即刻伸手折斷了蝴蝶的一支翅骨,又將風輪擲在地下,踏扁了,我得到了完全的勝利,于是傲然走出。”
看到這里,心中一驚,多么無辜的孩子,又是多么強勢的大人。
他折斷的哪里僅僅是一支風箏,而是弟弟童年時光里唯一的歡樂和寄托,想像一下,那個風箏,或許是弟弟盼望了一整年的一個希冀,又或許是經過多少的準備工作才逐漸成型的一個寶貝,卻被三下五除二的折斷踏扁。
這就是成年人的簡單粗暴,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理由,借口都可以打破孩子心中的美好。
想想曾經的自己,在養
育兒子的路上也犯過類似的不可原諒的錯誤。
記得那時兒子大概三四歲的樣子,一段時間里非常熱衷于玩水,從幼兒園回來,就是各種的玩水。
大概已經是秋天了,一是怕玩水受涼,二是怕他喝生水,所以每次我都是不高興他擺弄那些裝在瓶子里的水。
那天正在廚房里準備中飯,一回頭看見兒子在客廳里抬著他的寶貝瓶子,好像是在喝瓶子里的水。
其實,那個時候,或許自己看的并不是特別的真切,又或許不要那么的急躁,就不會發生讓我久久不能原諒自己的事情了。
當時急忙的三步并做兩步,走過去,搶掉兒子手中的瓶子,仍在地上。
當時兒子玩的正歡,忽然被扔了他的寶貝,又急又氣,隨手把客廳柜的門一推,表示他的不滿和氣憤,隨后,柜門上的玻璃呼啦掉了下來,以極快的速度砸在兒子的腦門上,鮮血頓時流了出來,瞬間我幾乎被嚇的半死,心都顫抖起來,為自己的簡單魯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兒子的腦門上縫了三針,至今仍然留有一個印記。
每次看到那個印記,我都會想起兒子臉上有血的樣子,常常懊悔不已,印記留在兒子的臉上,卻永遠的痛在我的心上。
雖然十多年過去了,但那天的事一直在我的心上,像一塊石頭一樣壓著我,讓我不能釋然。
傷害不但在兒子的額頭上,應該也會在兒子的心上。
記得有次和兒子說起這件事,兒子笑說:沒事,過去了,早不痛了,還好我顏值高。
說的風輕云淡,聽的卻淚水漣漣。
多少回,我們以愛的名義傷害著互相愛著的人。
如果當時自己耐心點,意識到小孩子每個年齡段都有不同的喜好和需求,以一顆歡喜心和包容心看待孩子的每一個不起眼的小游戲,不要如此的簡單粗暴,這樣的事就決不會發生。
明明是在乎著對方,關心著對方,但當話一出口或者一個小的行為,卻叫對方更加的受到傷害。
而對方卻原諒包容著你所有的錯,這更讓人無比的揪心和疼痛。
我想,這個傷害大概要永遠的烙印在我的心里了,就像魯迅先生那樣“我的心只得沉重著”。
如果時光能倒流,如果能回到從前,我一定要做一個能蹲下來和孩子對話的媽媽。
不以捆綁的愛來愛我的孩子和愛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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