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從倫敦回到曼徹斯特五天了,心里一直惦記著說在那里待的一周真好,可真好啊。我是一直刻意要避開大城市的人,總給大城市貼上欲念喧囂的標簽,心里總是努力想回到之前本科在美國讀書生活的小鎮,那里九點的清早像一片蔥綠葉子。半年前,在紐約生活的朋友問我,假如現在讓你回到那個小鎮,你想回去嗎?我幾乎脫口而出,想!可半年后的今天再次思考這個問題,我有些猶豫了,那個小鎮像初戀的男孩,唔,純凈的有些乏味,至少和倫敦相比。
第一天住的地方在地鐵諾丁山站,是電影里休格蘭特和茱莉亞羅伯茨產生愛情的地方,據說這是倫敦的西部,物價相對昂貴。住的地方大概是一個中產階級住宅區,主人把自己剩余的房子改裝成酒店,房間外蔥蔥綠綠的一片樹木,英國的酒店最動人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小巧,不像之前在美國住的汽車旅館那樣自己一個人占據空曠的屋子,英國的這間屋子大概左右只有五步之遠,睡覺的時候我將臺燈開到最暗,迷迷糊糊中竟然仿佛自己身處熟悉的地方。晚飯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出去一面走一面隨意挑選餐廳,把手插在風衣的口兜里,心中覺得那時那刻的自己有點文藝女青年的意味。然而這位穿著風衣的女青年才才應聘完英文專欄撰稿人的職位,在筆試環節因為對手們都是資深作家而不幸被淘汰,盡管HR小姐善解人意地發來郵件安慰說你只有一個地方不符合要求,我們也是很艱難的做了這個決定。而媽的,HR小姐的英文水平和我任何一個英國教授沒有區別,而媽的,她是個中國人。我一手托著行李箱一手給男朋友發消息,說感覺自己要完了,23歲的人生一無所有,空有心高氣傲,心情簡直壞到家。男朋友在出差,剛剛跳槽到了一家創業公司,回復我說他也心情不好,但在努力變好。我就這樣拖著行李箱離開了西倫敦來到了地鐵Bethnal Green 站---東倫敦。
東倫敦很街頭藝術,酷酷的樣子。記得之前有個英國同學說我的風格很像Eastern London Girl, 眼見為實,我大概懂了自己的風格是什么,還記得有個朋友說我像某部獨立電影里的女性,臉蛋不怎么好看,唯獨讓人印象深刻。真好,他們這樣評價我,我由衷的開心,只是這所有的遺世獨立當到了要自己討生活的時候好像突然英雄氣短,心中一直嘲笑自己再追求怎樣的不落俗套也不過是花爸媽的錢。你久居熱鬧滾滾的都城/詩意呀 人生呀 社會呀/已爭辯了很多。來東倫敦是與一位本科的同學會面,一位江浙的姑娘,來英國獨自旅行。五官恰到好處的小巧,前不久二戰被北外高級翻譯學院錄取,說自己獨自在北京傳媒大學附近租了一間床鋪,過年的時候外面都是煙花,因為遠離家鄉竟不覺得冷清。心中有個偉大的夢想在支撐的人心腸有時會分外堅硬,總覺得人間煙火與自己心中偉大的夢想相悖,姑娘說自己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需要表演優秀,然而騙的過別人騙不了自己,那樣空虛。一見面就聊了很多,去英國大名鼎鼎的Nando’s 吃了烤雞,沖著一個方向沒有目的的走,雄赳赳氣昂昂的,年輕的姑娘們,可生活好像并沒有那么簡單。房東小哥1993生人,帥的明亮皎潔,出生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送過快遞,當過助理,最后來倫敦租了現在的房子開青旅?!蟛涣诉^不下去就回丹麥?!?房東小哥說。他也同樣年輕,生活對于年輕真的很不友善。
我旁邊的床鋪上放滿了書籍,伙伴和我說,這一定是外國姑娘。我同意,看紙質書的中國女孩確實很少了。在英國留學見過很明艷的中國女孩,背著Gucci, 僅此而已,她們與美好相差甚遠。當然并不是說看過多少電影,讀過多少書籍的女孩就一定美好,女孩身上一定要是有那么一些真摯的東西,一些堅定不移死活不肯隨著大家走的真摯。然而這些書的主人在傍晚回到了住處,高高瘦瘦,一位在香港浸會大學讀翻譯的江西女孩,也是同行。‘啊,我真的很討厭《月亮和六個便士》里的主人公,他太自私了?!?她說。我在心里默默的問:那是因為他有夢想啊。然而夢想意味著有權利自私嗎?繼而又想到自己正在翻譯的小說里男孩對大自己二十歲的女人說安娜卡列尼娜是個自私的女人,單單只為了愛情那個夢想。女人回答,這不是自私,這遠比自私更加深刻。香港浸會大學的姑娘平和又美好,光著腳走來走去,隨地坐下,這在中國女孩里很少見,中國女孩大多自矜怕臟,從小媽媽們便教育潔凈,端莊,一切女孩該有的樣子。和姑娘說什么書,她都知道,然后發表一些不落窠臼的評析,又不像我,深知自己讀過很多書便隨隨便便具備一種很膚淺的優越感。她向我和伙伴介紹了很多獨立書店,比如Waterstones, Blackwell, Persephone, 說自己一天簡直太沒效率,只逛了幾家書店看了一場話劇?;锇檎f,’你太特別了,你花錢買那么多書,卻用蘋果5S‘。 這樣的女孩還真存在啊。女孩過了兩天離開了,代替她的床鋪的是一位意大利姑娘。姑娘行為作風很像美國大妞,背著巨型背包,說自己是一名攝影師來參加一場攝影展,她戴著一對很漂亮的耳環,化妝包里只有三樣物品:牙刷,牙膏,一瓶歐萊雅的面霜??吹竭@些,我頓時煩透了自己臃腫,唯恐自己看起來不漂亮的化妝包。
第三天的時候我獨自出行,來到了考文特花園,有集市,一些人拿著自己手工制作的耳環,香皂,藝術品到集市販賣。那個時候你會覺得倫敦真的很美,美已經成為了人們的生活習慣和思維方式。買了一個橙子味道的手工香皂,一個小小的橙子嵌在香皂上面,用紗紙包裹著也擋不住里面散發的幽香。買來想著送給男朋友,他理性務實,但骨子里是熱愛浪漫的,我猜他喜歡我的小情小調。一次在青島旅游,他向當地客戶詢問附近好吃的餐廳,客戶問你女朋友喜歡哪種類型的餐廳呢,他說她喜歡有氣氛的地方。我聽完一陣愕然,因為一直以來他都抨擊我身上浪漫主義色彩過于濃重,可行動上一直默默為我創造著一切浪漫的條件。我真愛他,遠在北京疲倦的他。我坐在路旁愣神想著這些,街邊有個小伙子正在彈唱Fix You, 有個和我媽媽一邊大的女人停下來問我看起來為什么這么傷心。我說,我沒有傷心,我在想一些事情。
考文特花園集市附近便有那家叫Watersone 的書店,當我詢問店員小姑娘有沒有好的小說推薦,因為我在尋找畢業論文要翻譯的書籍。金發的小姑娘一聽便很雀躍,花了半個小時給我介紹目前英國受歡迎的小說。
最后買了三本。Megan Hunter《The End We Start From》, Gail Honeyman《Eleanor Oliphant is completely fine》,以及Rachel Cusk《Outline》。最后特意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也要了這家書店的袋子,想帶回北京的家里釘在墻上。
最后一天去了泰特現代藝術館,在去的路上因為正值中午,路邊是公司里午休的職員們,他們坐在草坪中曬著太陽,男人們西裝革履,英國男人很喜歡穿白襯衫或者筆挺的西裝,英國人在骨子里尊崇著體面和克制,正如美國人骨子里尊崇著自由和創造,又如中國人骨子里尊崇著成功和權威。在泰特藝術館買了印有畢加索作品的明信片,準備帶回家里掛滿墻壁,在某個灰頭土臉的日子里,抬頭望到那滿墻的繽紛。
回到曼徹斯特后伙伴告訴我來自哥倫比亞的姑娘晚上在房東小哥的屋子里哈哈大笑,早上又聽到洗澡間傳來他們的聲音。西方人吶!倫敦吶!愛情吶!已爭辯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