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孽(41)

“誰把我家老李調(diào)進城,和他睡再多次,我也愿意。”說這話的,是李老師的老婆黃幺枝,其實只35歲。

中年教師面臨諸多難題,子女上學、就業(yè)、找對象、找工作,老人就醫(yī)。畢竟學校偏僻,離城鎮(zhèn)遠,有諸多不便。

李薄嘴笑她,“老黃老黃,人老珠黃,老公不疼,情人不養(yǎng)。”

潘巧嘴說:“老黃啊,早幾年干嘛去啦?現(xiàn)在是小妖精們的天下。給當官的提鞋子,都嫌你手糙!”

聽到這話,我倍感凄涼!在時代的車輪前,普通人成為可以隨便碾壓的螻蟻,他們的反抗,難道是茍延殘喘,茍且偷生?

我的所作所為,真的毫無意義嗎?

校園荒了,學生走了,老師散了。一派末日景象。

齊建軍決定,“離開這屙屎不生蛆的地方”。當初,他熱血沸騰,決心為培養(yǎng)農(nóng)業(yè)技術(shù)人才奮斗終生。

但一次同學聚會,徹底改變了他。去年暑假,畢業(yè)五周年,全班相約“母校見”。

一到聚會現(xiàn)場,他就驚嘆,“感情,掩蓋不了身份、階層的鴻溝。青春的回憶,抵不過錢、權(quán)、色!短短五年,同學們世故了許多。”

座談時,最好的位置,給出錢最多的陳新華,賓館是他包的。

最多的掌聲,給“官”最大的王四成,紀念品是他訂的——水晶工藝,你什么生肖,就拿什么雕像。

話筒給文憑最高的張曉樂,博士,精英。

大會致詞,給衙門最大的趙江,前途無量。

最大的舞臺,給黃漢江,女伴是模特,穿比基尼,秀了一下貓步。光彩照人,勾魂攝魄,大家紛紛拜倒在大長腿下,女神啊!男憑女貴?

齊建軍極其落寞。學校的風流才子,班上的一枝筆。連話筒的邊也挨不到。接到通知后,靈感泉涌,為聚會寫了一首長詩,恐怕沒機會展示了。

除了幾個教書匠,大多數(shù)有車。一官半職的,坐公家車;富裕起來的,開私家車;勉強湊合的,租車。

離開賓館去東湖游玩,他不知乘誰的車。這個帶著漂亮的女秘書,那個摟著靚麗的女下屬,還有小三、情人、小蜜。如膠似漆,形影不離,宛如新婚夫妻。似乎在暗暗較勁,誰最有吸引力。

他鉆進趙江的車,趙江一臉不快,努了努嘴,輪了輪眼珠。女秘書正甜蜜蜜的,叭唧叭唧地親他。

“對不起,絮我眼拙”,齊建軍忙往外退。

那美女說,“掃興”,還爆了一句粗話,“媽的個×”。

齊建軍后腳剛抽出,“哐啷”,車門關(guān)了,碰到了他的腳后跟。

他拉開王四成的車門。王四成的女下屬抱怨,“座位上堆滿剛買的衣服,壓變了形,給我重買。”

“放后備箱!”

“不行,名牌時裝,怎能放那兒?那里碼著化妝品。”

王四成一臉愧疚,沖他勉強一笑,搖上車窗,摸著女屬下雪白的大腿根,發(fā)動車子,溜了。

他仍不死心,來到黃漢江的車旁。黃漢江視而不見,“嗚嗚嗚”,車子開出老遠。好得穿一條褲子的哥們兒,噴他一陣嗆鼻的汽車尾氣。

他罵自己,“傻逼,瞎了眼”。

那個妖艷女人,坐在黃漢江的大腿上,正尋樂子,作為酒后的消遣。嬌喘連連。

“壞了人家的好事”。他使勁地扇自己的耳光,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呸,呸,呸”。

奶奶曾說,遇見那種事,會倒大霉的。要馬上吐口唾沫,驅(qū)驅(qū)邪。

“呸,呸,呸!都什么人吶,怎么這樣?”

他哪里知道?這是“成功”人士展示“成功”的一種方式!

“建軍,來,乘我們的車!”幾個同一戰(zhàn)壕的教書匠,叫了一輛面的。同病相憐啊!

來到東湖,無心看風景,他比屈原還孤單、凄涼。大家完全忘了他,照相沒他的份,不管什么合影——老鄉(xiāng)、室友,籃球隊、足球隊、排球隊,文學社、詩社,班干部、筆友、酒友,等等。

全班合影時,數(shù)來數(shù)去,始終差一人。“齊建軍”,同病相憐的想起了他。硬拽過他。他的位置在最后排,左邊第一個。掛邊,搭頭,細娃打屁——湊(臭)人氣。

回校后,看完照片,一把撕得粉碎!他只照到一只眼睛,眼睛以下,被高個子黃家兵(某公司CEO)遮住了。他站著,黃家兵坐一個高凳子,高過他半個頭。誰也認不出是他。

“蛇打洞,蛇知道”,他站哪兒,他當然曉得。沒錢、沒權(quán)、沒絕色女伴,活該吃癟!

女朋友也搞不清哪個是他,“呵,呵,呵”,嘲笑他好長一段時間!

他酒量不小,學生時代挺活躍,是個人精。但是,再次聚餐時,酒席上,除了大合唱(一齊喝)外,沒人和他碰過杯。

主持會議的,當然是開公司的大老板。

致祝酒辭的,當然是提供酒水的。

第一杯酒,當然敬贈香煙的。

敬女士的第一杯酒,當然是那位迷倒眾生的嫩模!

他枯坐、悶坐、閑著、苦坐,低頭狂吃悶喝,不知如何打發(fā)時間,避免尷尬,無聊極了。同學們談笑風生,他一句也插不進去。

“唉,唉,唉”,好幾次清嗓子,準備發(fā)言,沒人接他的話茬。眼角的余光,也沒有掃到他。

他煩躁,郁悶。既沒誰敬酒,也不想給誰敬酒。大家酒酣耳熱、把酒言歡之際,他悄悄地離了席,沒打招呼,溜回了學校。

開學后,聽說萬校長手眼通天,想方設法靠近。萬校長岳母追悼大會前一天,偵測到有人“陰謀”抵制。他與在校領導商量,用釜底抽薪之計——找他們的女朋友,瓦解了“反對者聯(lián)盟”,拉回了二十幾人。

或被女友勸住了,如謝新華,“最堅定”的反抗者;或被女友出賣了,如黃建華;或女友偷偷替他墊付了,如鄧軍強。

萬校長見他立下大功,“龍心大悅”,推薦他進了市公安局,催促舅侄女與他訂婚。

拿到調(diào)令、離開學校的前一天,9月29日,他欣喜若狂,破費請全校教職工,在學校食堂吃大餐。當著一百多人,扯開嗓子喊:“放開肚子吃,敞開喉嚨喝,管夠!”儼然黑老大!

“敬建軍,干!”

“以后有么事,只要幫得上忙,只管找我!干!”

“沖冠一怒為紅顏”,讓吳三桂成漢奸。沖冠一怒兜無錢,讓劉青華成逃兵。

半個月前,一天上午,他值日。一個穿著破爛、背一大袋羽絨服的小老頭,闖進學校大門。

“羽絨服,降價出售!機會、優(yōu)惠、實惠!”

旁若無人地喊:“打七折啊,買得多,賺得多!”

“正在上課,小聲點!”

“這位先生,買一件穿,會給你增色很多!”

“我有一件,不買!”

“呵呵呵,我說呀,老師沒一個有錢的。今天八號,還沒發(fā)工資吧?”

“少啰嗦,滾出去!”

“都說無商不奸,無官不貪。我看啦,無師不窮,無師不奸。你沒錢,別人有錢,不要礙事。算了,算了,跟你說話糟蹋言語。走啰!”

“說什么?”他一把抓住那人衣領,臉脹得通紅,“我奸在哪里?”

“干嘛呢?發(fā)這么大的脾氣。當場掏出百元,這千元的東西送給你!”

他一驚。師大畢業(yè)幾年,辛辛苦苦工作,27歲成家,開始工資幾十元,現(xiàn)在五百多。給老婆籌錢治病,說了多少好話,求了多少人。口袋里不說一百,估計十塊也沒有。

羽絨服確實有一件,那是結(jié)婚時,老婆強迫他買的。她嬌嗔地說:“太寒酸了,青華,我丟不起這個人!不看男人的妻,只看男人的衣。”

小老頭見他神色大變,知趣地溜出校門。

他一向清高,目無下塵。今天竟受這樣的人奚落,斯文掃地,窩囊!越想越悲哀,“塵世賺錢第一,蒼天有錢為王!”

他一怒之下,喊了一聲,“老子不干了!”扔下教鞭,下海到南方去了。

東南沿海,都不愿意教書。遍地黃金,干什么都來錢。教書拿呆工資,沒人放在眼里。他操起老本行,工資是家鄉(xiāng)的5倍,獎金另算。

除了教書,他又能干什么呢?體力活,不行,文弱書生;企業(yè)管理,沒經(jīng)驗,年齡也偏大;營銷,沒底薪本來危險,加上沒膽量,沒經(jīng)驗。

楊彩娥用另一種方式飛走了。她分到性別比例失調(diào)的學校時,宛如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吸引了多少單身漢的目光,明里暗里,好幾位年青老師追她。

這個小姑娘,可有主意了,成人中專只是跳板,她要去更大更高的舞臺。她高傲得像公主,不接近任何一位追求者,怕被黏上,自降身價。

有一天,出乎意外的,她領來未婚夫——轉(zhuǎn)世輪回的武大郎,到學校與大家見面。

“好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我們惋惜不已。

但是,人家再挫,也是市委辦公室機要科的,接近“權(quán)力中心”。

果不其然,不久,小姑娘調(diào)到了市實驗中學,進了城。

又過了多少天呢?記不清了,鮮花掙脫了牛糞,飛了!這小姑娘,神了!矮子爬樓梯——步步高升。

插上牛糞上的鮮花,遠不止這一朵!

不知何時,王校長的侄媳婦看中了她——把她介紹給王校長的兒子。她成天樂呵呵,笑哈哈,大家叫她“歡喜砣”。

星期日傍晚,教職工例會。會議室燈火輝煌,人頭攢動,女人們所在的圈子,嘰嘰喳喳。

“看看,你公公給你買了什么?”一個嫵媚的女老師捅捅她的腰,故作驚訝。

“裙子,乳罩,三角褲。”一位男老師接過去回答。會場哄笑。

“貼身內(nèi)衣,貼身內(nèi)褲,貼身……”一位嫂子不甘落后。

主任們早已坐好,校長們陸續(xù)到來。方主任呷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掃視黑壓壓的腦袋,準備發(fā)言。他是王校長的大媳婦的哥哥的叔叔的侄孫,他女兒喊王校長“老爹(老爺爺),他和校長老婆是半個同鄉(xiāng)(不知咋算的)。

“安靜了,會議開始前,宣布一個好消息,王校長的公子與歡歡老師定親了,特意買來喜糖和香煙。”

會場炸開了鍋,嘆息聲此起彼伏,祝賀聲也有幾個。

方主任回頭望了望身邊的校長助理,“小高,發(fā)下去!”又轉(zhuǎn)向全場,“大家邊吃邊聽,會議正式開始。”

第二天早上,我劈頭蓋臉問,“怎么降格以求,改變初衷?”作為同學,我們談話向來無拘無束。

紅暈漫上臉龐,她欲說還休,左顧右盼,扭怩不安。我知道她怕人看見,招惹是非。

“我有女朋友,別擔心人家的閑言碎語。”

我憤憤不平,滔滔不絕地數(shù)落道:“初中未畢業(yè),每個單位最多呆兩個月,手腳不干凈被炒魷魚,呆頭呆腦,像胖頭豬,身高不到你的下巴……你竟然能忍受,還托付終身?”

她支吾其詞,“我要上課,以后說吧!”

“不,學長不希望你往火坑里跳!”

她溜走了。望著她逐漸消失的背影,我陷入沉思——

我們初見在車站,五年前,一個雪花紛飛的日子,寒假回家。那天上午,我背著行李,到長途汽車站,大廳里冷冷清清,空空蕩蕩,寂寞感涌上心頭。剛過十點,離開車還有五小時!

如何打發(fā)難捱的時光,我犯了愁。

撂下行李,我拿出小說《喧嘩與騷動》。寒氣逼人,渾身冷。我拋開書,茫然四顧,焦灼與失望,籠罩人們臉上。

不知雪什么時候停,車子能不能開。地上一層厚厚的雪,行人步履蹣跚,神情狼狽。

我茫無頭緒地走來走去,剛下雪時的欣喜與浪漫,已拋到九霄云外。

一團火焰跳入眼簾,一個紅衣女孩全神貫注地看書,毫不理會狂舞的雪花,呼嘯的北風。看著格外溫暖。

我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她看的竟是英文原著《莎士比亞全集》,比城墻磚還厚。

我震驚,佩服,忙問:“請問,英語系的?”

“不,農(nóng)學系,農(nóng)大的。”

“校友,以前怎么不認識?”我說:“莎士比亞,有古倫敦腔,現(xiàn)在英國人都難懂,而且沒有注釋,會燒死無數(shù)腦細胞啊!”

“這套書略有改編,莎士比亞是詞匯最豐富的作家之一。為了提高閱讀能力,增加詞匯量,開闊視野,不得不硬著頭皮啃。”

“想考研吧?”

“嗯。”

后來,她也冷,支撐不住,站起來,和我邊聊邊走。才知她低我兩屆。

三年后,她分到成人中專,我們無話不談。我得知,她已經(jīng)考上研究生,但沒有去報到。

“讀研,家里經(jīng)濟不允許。弟弟剛考上醫(yī)科大學,還有妹妹讀中學,實在供不起。”她淡淡一笑。

“當初上大學爸爸不同意,媽媽據(jù)理力爭。現(xiàn)在,能自食其力,又可補貼家用,減輕爸媽的負擔,何樂而不為?家里條件改善了,再考研”……

“鮮花,竟然選擇牛糞?”人們不解。

“用一生買‘平安保險’唄!”

“那個傻子想強暴她,告到劉校長那兒,反被訓斥:你不花枝招展,蜂子會叮上你?”

(官官相護!副校長,算什么官?沒品啊!這蒼蠅大的官,卻決定她一生!)

“她想調(diào)走,被王校長硬卡著不放。”

“可以考研。”

“校長不答應,教委不開證明,無法報名。理由嘛,穩(wěn)定教師隊伍,做好人才貯備,防止師資外流。”

有人說“幸福總寫在臉上”,其實,不幸也寫在臉上。

每天傍晚,王校長的侄媳婦(矮冬瓜)陪她散步,聊天,但其他同事疏遠她。她不再是笑聲暖人的“歡歡”,而是強顏歡笑的“慘慘”,笑得比哭還難看。

憂郁和感傷,撲面而來。偶爾碰到我,也別別扭扭。

一個月后,舉行了“隆重”的婚禮,我才見到她的爸媽。

她爸謹小慎微,唯恐說錯什么,做錯什么,讓人看著很難受。只要談女兒的婚事,總一個勁兒地說:“好,好,好!”作揖打拱,陪著笑臉。

新買的衣服穿在身上,格外不協(xié)調(diào),手和腳不知怎么放,顯然是一輩子穿過的“最貴”的衣服。

與大腹便便,哈哈連連,春風得意,聲音震天的王校長比,恰成鮮明對比。

婚后不久,她被趕出家門,和另一個女同事擠了一段時間(后來知道的)。

一天,路過王校長家,聽到他跟兒子說:“別喊我爸爸,你把毒戒了,我喊你爸爸。”

接著,他喊兒子:“爸爸,爸爸,我給你跪下了!”

我怕尷尬,轉(zhuǎn)身走了。

后來,一個同事對我說:“你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那混蛋吸毒多年,戒過,沒戒掉!歡歡想退婚,他揚言,‘你不跟我,我殺你全家!’”

多年以后,學校解散,大家各奔東西,再也沒有聽到她的消息了。

當時,中專學校面臨同樣的困境,大學擴招,工作難找,轉(zhuǎn)型困難,倒閉關(guān)掉。

誰還在堅守?放眼望去,廖廖無幾。我一不認輸,二不信邪,卻找不到同路人。老師們鉆天入地,只為離開日益衰敗、沒有前途的學校。

我校教師大規(guī)模流動,發(fā)生過三次。

第一次1970年代末,學校從共產(chǎn)主義勞動大學(共大),轉(zhuǎn)變?yōu)槠毡楦咧泻髱啄辍N也樾J凡艜缘谩?/p>

有個故事流傳到現(xiàn)在,《我受夠了你們的欺騙》,足以說明一切——

張老師發(fā)誓離開補習高中(補高),他無法忍受不公平待遇。

這不,他和周校長爭得臉紅脖子粗,誰也說服不了誰。拍得桌子“咚咚”響。

“周校長,和我同時調(diào)來的陳、劉、黃,加一級工資,轉(zhuǎn)家屬。怎么沒有我?”

“我向教委領導反映過,他們說,暫緩一段時間。”

“到底多久?”

“估計兩三年吧?”

“太差火了!”文質(zhì)彬彬的高三語文老師,也出口成“臟”。

原來,幾個月前,本縣教師不滿有關(guān)領導,沒有認真落實知識分子政策,一批批出走,到待遇高的地方,如十堰、襄樊。一百多位骨干教師出走,引起社會極大震動。

縣領導(還沒有改市)無奈,組織回收出走教師領導小組(“回收”是原詞),到外地接教師。為增強吸引力,許諾說:“只要回來,一定解決后顧之憂,子女上學就業(yè),住房醫(yī)療,工資待遇,農(nóng)轉(zhuǎn)非。”

有的死心塌地,“即使死在異鄉(xiāng),也不回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有的猶豫不決,“錦城雖云樂,不如早回家”。但異鄉(xiāng)的熱情關(guān)懷,較高的工資待遇,仍有極大的誘惑力。

縣領導拋出誘餌--紅頭文件《關(guān)于解決出走教師若干問題的決議》,他們許諾,“縣委縣政府下了決心,不惜血本解決你們的問題。”

有的老師班師回朝,如補高的陳、劉、黃。有的擔心回去挨整,縣領導過河拆橋是出了名的,鐵了心扎根異鄉(xiāng)。

首批回來的教師,果真調(diào)了一級工資,安排農(nóng)轉(zhuǎn)非,解決子女上學、就業(yè)問題。

這下掀起了更大波瀾,兢兢業(yè)業(yè)工作、堅守崗位的,不如出走后回來的,情何以堪?

“我們鬼迷心竅,當初走了多好!”

“原以為會考慮我們,誰知空喜一場!”

性急的張老師質(zhì)問周校長,“我和那三位是校友,分到補高后,工作了十多年,頭發(fā)全白了。長期帶高三班主任和語文把關(guān)老師。劉高一、黃陳高二,工資怎么反比我高?”他用力捶桌子,“咚咚”響。

“您是工作多年的老同志,要體諒領導的難處啊!”

“誰體諒我的難處呢?工資幾十元,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五口人住一套一,還和別家共用廚房、廁所。換房申請交上去多次,無人搭理。叫我如何安心工作?人比人,氣死人!”

“請您冷靜一下,許多老師和您一樣。”

“不,我無法冷靜!我受夠了,也看透了你們的欺騙!大鬧大好,小鬧小好,不鬧不好。”

“這您就不對了,領導一向關(guān)心您。”

“關(guān)心個屁!辛辛苦苦工作,搞得好,榮譽是他們的;搞得不好,處分是我們的。我不干了!”

不等周校長解釋,張老師甩甩袖子,猛地一掀凳子,“啪”的一聲巨響,走了。

縣補高掀起新的出走潮,為了爭取落實政策,十多位教師出走。請回來的,果然一切從優(yōu)。

80年代,改為農(nóng)民中專(幾年后,改為成人中專),只會搞題海戰(zhàn)術(shù)的教師,不適應職業(yè)技術(shù)教育的要求,大規(guī)模流向普遍中小學。農(nóng)林水院校、師大畢業(yè)生成批進來,成為骨干和主體。

第三次就是世紀之交,教師走的多,進的少,我耳聞目睹,感同身受。

不說教師了,學生們呢?

二十多個班,表現(xiàn)好的只有二(5)班,認真,刻苦,爭分奪秒,只爭朝夕。學習,鍛煉,談戀愛,一樣不少。

那些女生啊,像從春天走來,花枝招展,靈動飛揚,鮮艷嫵媚,香氣醉人。

她們的活力與校園的衰敗,恰成鮮明對比。

看,球場上,沒有喝彩、叫好、口哨,沒有不知疲倦奔跑的身影,揮灑的汗水、激動的淚水,沒有呼嘯而過的球,沒有鼓掌、加油、吶喊。

野草鉆破水泥地,籃球架東倒西歪,麻雀歇在上面,嘰嘰喳喳,籃框纏滿蛛網(wǎng),籃板積滿雀屎。

足球場上,野草瘋長,沒過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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