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聞是被凍醒的,他起身的時候,室內一片漆黑。手在黑暗中摸索著,不一會就找到了床頭燈的開關,他使勁兒按了下去。燈光一下子刺痛了他的眼,他條件反射式的用手蒙住了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被子早已經被自己踢到地毯上去了,他無奈的把被子重新拿到床上蓋在了自己身上。身上此時冷的沒有一絲溫度,他又拿起遙控,把空調的溫度開到了最高,臥室的溫度慢慢的升起來了。但他此時睡意全無,腦子止不住的想起了依蘭。
那個神秘、軟弱、堅強、善良又絕情的依蘭已經深入到他的骨髓了。自認為自己很優秀的蘇聞覺得對她自己又是那么的無能為力。
蘇聞生長在江南的一個小村莊,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上頭還有一個哥哥,比他大兩歲。
蘇聞從小就很調皮,常常做很多出格的事情,在他們那里的人看來是壞事。因此,沒少挨過爸爸的打罵。哥哥則很乖,很聽家長的話。家里很多親戚都拿這倆兄弟做比較說,同是一個娘生的,差別怎么就這么大,一個乖巧聽話,一個調皮搗蛋。年幼的蘇聞并不在意這些,依舊我行我素。
初中那會兒,正是少年叛逆期。在學校抽煙,喝酒,打架晚上翻墻出去上網。用老師的話來說,蘇聞現在無法無天了,沒人管的住。爸爸媽媽低著頭在老師面前說了一車的好話,才把蘇聞領回去反省了。
一到家,父親跳起腳來要打蘇聞,正在長身體的蘇聞差不多和父親一樣高,有1米65了。他見狀不妙撒腿就跑,父親哪里跑的過他。
蘇聞去了學校以后,情況依舊不見好轉,他的媽媽常常被老師請去喝茶。
“你們家兒子,智商肯定沒問題,很聰明,如果你們平時對他多加看管,考縣里的重點高中絕對沒問題。關鍵是他現在跟著一群小混混整天無所事事,他遲早是要廢的”
老師的話讓蘇聞的媽媽無地自容,她相信老師的話,她也明白自己的兒子有幾斤幾兩,她要管管兒子了,不希望他將來怨恨自己。
初三的時候,媽媽很堅定的把蘇聞轉到隔壁鎮的中學去了,那所學校的管理出了名的嚴厲,臨走之前媽媽只對他說了一句話:給你最后一年時間,行不行就靠你自己了,考不上重點高中,你就出去打工吧。
新的學校,新的環境讓那個懵懂不懂事的蘇聞一下子長大了,他開始發現學習的樂趣了,在那年中考的時候,他輕松的進入了當地的重點高中。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他第一個給媽媽看了。
經過煉獄般的三年高中生活,蘇聞考上了北方的一所重點大學,升學宴那天,爸爸媽媽哭了好久,他從沒見過他們哭過,只有那一次。
蘇聞學的是建筑工程學,畢業后,順利的進入了國內知名的建筑設計公司,他從最基層的助理設計師開始做起。
漸漸的融入城市生活,蘇聞知道這個社會是多么的殘酷與現實。階級的差異化,讓他明白在底層苦苦掙扎的人有何其的艱辛。
從他大學畢業的時候,家里人就不斷的催他結婚,蘇聞每次都找借口推脫,一無所有的他拿什么結婚呢。
蘇聞是一個自控力很強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在那家設計公司待了5年,蘇聞憑借自己的實力和才華贏得了很多客戶的認可。合同到期后他沒有選擇續簽,而是自己單干了。剛開始的時候,過得異常艱辛,每天來回不停的在空中飛,既洽談業務,又要拼命的做設計。設計方案出來了,又被糾結難纏的客戶一次次的否定,然后又是無休止的修改方案。
有時沒有業務的時候,公司的正常運營都很難維持,當初的合伙人在最困難的時候,也離他而去。蘇聞還是沒有放棄,他一直在堅持,那時最壞的結果他已經想到了,覺得自己可以承受。最后公司竟奇跡般的活過來了。現在公司已步入正常軌道了,開始飛速的發展起來。他的設計公司在業內算是小有名氣了。
物質生活漸漸的在改觀,但蘇聞的情感生活卻一片空白。高中的時候,談過一段不痛不癢的戀愛,因為畢業便各奔東西,這段初戀不了了之了。
他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充實,這一輩子不結婚也無所謂吧,他并不覺得遺憾。
在一次業內的商務酒會上,蘇聞遇到了讓他癡迷的依蘭。
那天的酒會對去蘇聞來說非常重要,他要洽談一個很重要的合作。身高一米八五的蘇聞身穿杰尼亞定制的黑色西裝,猶如T臺上的模特。在場的女士不由得多看他幾眼,很多工作上的合作伙伴都爭當媒人,給他介紹對象,蘇聞巧妙的給回絕了。
依蘭是在拿水果沙拉的時候碰到蘇聞的。那天她穿了一件藏藍色抹胸露背束腰的拽地晚禮服,穿這個雖然很漂亮,但她卻不大喜歡,走路極其的不方便,她怕自己的一個不小心就給絆倒在地了。她在食物臺上拿了水果沙拉,發現自己走不動了,后面好像有人踩到她的裙子了。
她回頭一看,果然被人踩住了。
“先生,你踩到我的裙子了”依蘭有些不滿到。
在一旁和別人聊天的蘇聞聽到了,趕忙轉身,自己的鞋子真的踩到了別人的裙子上了,他快速的抬起腳,發現上面有一個大大的腳印,很明顯。
“非常抱歉女士,我不是有意之舉,希望沒有破壞你心情。方便留個聯系方式嗎,我賠送你一條新的給你”蘇聞連連道歉,他身后的這個女孩讓他驚艷到了,她的眼睛不大,卻很有靈氣,高聳的鼻梁,讓他想到了淡如秋菊的徐靜蕾,不漂亮,卻讓人賞心悅目。
“這倒不用,反正也不會穿第二次”依蘭說完就走了。
她光滑裸露的背部讓蘇聞久久轉不開眼,酒會結束后,才知道那個女孩兒叫依蘭是地產商范老板的女伴。蘇聞在想,這個女孩子不一般吧。
因為承接了范老板的案子,兩家公司有了業務上的往來,蘇聞和依蘭有了一些接觸的機會。她是范老板公司的營銷策劃部的經理,公司里有一些關于她和她老板的傳言:依蘭被老板包養了,她做了小三。
蘇聞聽到這個消息一點都不意外,只是笑了笑。工作上的往來,讓兩人漸漸熟識起來了,工作之余,兩人會一起吃個飯喝個咖啡什么的。
時間久了,蘇聞禁不住好奇問依蘭那個謠言是不是真的。依蘭沉默了一會兒,蘇聞知道答案了。
“蘇聞,這個謠言是真的,可你相信嗎,我和他之間什么都沒發生”依蘭定定的看著蘇聞。
蘇聞別過頭,突然笑起來了。
“你們是在談柏拉圖式的愛情嗎,這太匪夷所思了,他都可以做你的父親了,正常人都會覺得你在圖他什么吧”
依蘭再次沉默了,她把咖啡杯里的咖啡一飲而盡,快速的離開了。從那以后,依蘭有半個月的時間在躲著蘇聞沒有見他。
蘇聞知道她在生他的氣,可他并沒有覺得自己說錯什么話。
一個周末的時候,蘇聞去一家大型的書店找自己要的資料書,在他排隊買單的時候,發現了同樣在排隊的依蘭,她手里拿了幾本最新版的菜譜。蘇聞很高興的向她打了聲招呼。
“買這么多的菜譜,準備當廚師嗎?”蘇聞調侃道。
“是啊,準備做廚師,我的廚藝可是一流的,想不想嘗試我做的菜”依蘭調皮的回應。
蘇聞欣然答應了依蘭的邀請,兩人便直奔超級市場選購食材了。
依蘭的住處位于鬧中取靜的地帶,這一塊兒的環境非常好,去哪里都方便。
進門的時候,蘇聞就被依蘭的家給吸引住了,簡約的地中海式風格,她家的陽臺布滿了各式的花花草草,陽臺的一邊擺放了一張圓形竹藤桌子和兩把竹藤椅子。桌上擺放了一盆紫色的滿天星,非常的漂亮。房間是兩室一廳的小戶型,但布置的相當溫馨,干凈整潔不失風雅。蘇聞去洗手間的時候,發現并沒有男人用品,他似乎有些相信依蘭的話了。
回到家的依蘭,快速的鉆進了屬于她的廚房,蘇聞想要幫忙被她拒絕了。蘇聞只好無聊的坐在客廳看電視。電視里依舊是無聊的節目,他竟然看著看著就睡過去了。
是依蘭把蘇聞叫醒的,他睜開迷離的雙眼時,發現依蘭正看著他,當時他有吻她的沖動,還是被自己克制住了。
他來到餐桌的時候,顯然驚呆了,依蘭做了一桌看起來非常可口的飯菜。有紅燒武昌魚,粉蒸排骨,水煮肉片,清炒菠菜和一盆香氣四溢的老鴨湯。他很難相信這一桌子菜是依蘭做的,可又不得不相信。
“楞著干嘛啊,趕快吃的,我做的菜可是一流的,不比那些星級酒店里的大廚差”依蘭催促到。
蘇聞接過依蘭遞過的碗筷,開始吃起來,味道真的不錯,比外面的廚師做的美味很多。
蘇聞吃了很多,依蘭卻沒怎么吃。
飯后,兩人聊了很多,蘇聞才知道依蘭的出身和自己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她也是出身在農村,不過是一個邊遠的小山村。小時家里特別的窮,她是村里唯一讀過大學的女孩兒。在她那里女孩早早的就出來打工了,然后早早的嫁人。
依蘭的的母親比較開明,堅持要她讀書,即使父親不同意,不給她學費,依蘭的母親也總有辦法給她籌到學費。
大學畢業后,依蘭便在范老板的公司一直工作。起初老板起要依蘭跟著他,依蘭堅決的拒絕了,他對她說:“不要誤會,你跟著我,只需陪我吃吃飯,在我閑下來的時候陪我聊聊天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做其他有身體上接觸的事情”
依蘭依然拒絕了,她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被拒絕的范老板并沒有糾纏她,給她難堪。相反,在工作和生活上給了她很多的幫助。后來依蘭不知自己是出于對他的感激或者是其他什么跟她在一起了。
范老板為她買了現在的這所房子,他平時也會過來吃飯,他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依蘭自己親手做給她吃。為此依蘭專門報了一個培訓班,自己學做菜。他從不在她這里過夜,即便很晚也會回去。
他們并無身體接觸,可是這樣一個身份,讓依蘭覺得羞恥,她怕哪一天他的妻子會找上門對著自己罵到:無恥的小三。她不知該怎么面對。
可她擔心的事情一直都未發生過。范老板不只是依蘭的老板,情人,更多的是導師。依蘭有什么困惑,不開心的事情,他都會很有耐心的勸導她,為她提供解決方案。每個月他會給她很多很多的錢,依蘭覺得受之有愧,不想要,范老板依舊往她的銀行卡上匯款。
依蘭問過范老板為什么這么做,他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沒說。
“你愛他嗎?依蘭”蘇聞覺得太不可思議,他想不到范老板這么做的動機是什么,他想知道依蘭是怎么想的。
“愛?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方面,他對我而言就像是父親一樣的存在”依蘭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離開他,他這樣霸占你,其實是很自私的你知道嗎?”蘇聞有些激動。
“離開?我從沒想過,如果有一天他主動提出讓我離開的話,我想我會馬上走的”依蘭喃喃自語到。
“如果我讓你離開他,你愿意嗎?”蘇聞終于說出口了,他發覺自己原來愛依蘭那么深。
“你?你憑什么”依蘭質問。
“愛你夠不夠”蘇聞脫口而出。
依蘭驚呆了,她不會想到蘇聞竟然愛著自己。自己是喜歡這個陽光帥氣的蘇聞,可自己配嗎?
依蘭沉默了,她不再理會蘇聞,轉身去收拾餐桌上的殘羹冷炙。
蘇聞則快速的抱住了依蘭,深情的吻上了她。依蘭沒有反抗。兩人在依蘭的住處纏綿到了天亮。
蘇聞讓依蘭離開范老板,過她自己的生活,這么多年了她得為她自己而活。
依蘭說,要給她一段時間,她要準備一下。
范老板得知依蘭要離開他的消息,表情很平靜,他沒有任何疑議的就答應了,這出乎依蘭的意料。臨走之前他對依蘭說:“依蘭,我會一直在這里等著你,你隨時回來都可以”
依蘭內心有說不出的情愫,范老板是這個冷漠的世上除了母親第二個待她好的人,可是她要過她自己的生活,她不想把自己困在他的身邊,那樣她會枯萎至死的。
依蘭和蘇聞開始了甜蜜的同居生活。每天他都會盡量的早下班,為的就是多和依蘭相處。兩人和大多數情侶一樣,下班了一起買菜做飯,吃完飯后,兩人會一起在小區里遛狗。蘇聞知道依蘭喜歡小狗,她搬進來的時候他送了一只小阿拉斯加給她,依蘭高興的不得了。
年底的時候,蘇聞把依蘭帶回了老家,見了父母,母親很高興,蘇聞終于肯帶女朋友回家了。她多年的心事總算落下來了,過了這個年蘇聞已經三十三歲了,她期盼明年兩人能夠結婚。
蘇聞愛依蘭愛到了骨子里,依蘭也是一樣。兩人都把對方看的很重。依蘭是一個很賢惠的女朋友,她把兩人的住處整理的有條不紊,每天蘇聞睜開眼就可以吃飯依蘭做的美味可口的早餐,他的襯衣依蘭都會手洗,晾干后會把它們用熨斗燙的整齊沒有一絲皺痕。
蘇聞的生活一切都依靠依蘭了,依蘭卻不亦樂乎。蘇聞則會給依蘭買很多的衣服包包和化妝品,但依蘭卻不怎么喜歡,她說:“蘇聞,我有你就夠了,你是我的全部,只要不拋棄我就好了”
蘇聞感激的抱住了依蘭,他感謝上天,把依蘭賜給了他。
兩人也會有吵架的時候,依蘭有時會口不擇言的拿他和范老板比,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可說出去的話是收不回的。
蘇聞聽到這些話,無名怒火涌上心頭,面對依蘭卻不知道該怎么辦,這話傷他太深。他只好奪門而出,他不想和她吵。
從那以后范老板成了兩人中間的一道禁忌誰也沒有再提過。在依蘭的苦苦道歉中,兩人才和好如初。蘇聞對著依蘭發誓他再也不這樣對待她了,以后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他都要心平氣和的和依蘭討論。依蘭則搖搖頭,說是自己的不對,她說自己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經營好這份來之不易的愛情。
一天蘇聞下班回來,發現家里漆黑一片,餐桌上什么也沒有,往常的話,依蘭會準備好晚餐等著他,今天家里感覺冷冰冰的。廚房,餐廳和客廳都沒有看到依蘭,蘇聞心里有些慌了。他快速的跑到二樓臥室,發現依蘭一個人縮在角落里,眼神空洞。
蘇聞一把抱住依蘭不安的問到:“依蘭發生什么事情了?”
依蘭身體有些顫抖她嘶啞的回到:“蘇聞,抱緊我”。
蘇聞緊緊的抱著依蘭不敢放手。第二天早上的時候,他睜開眼,發現依蘭準備好了早餐等著他。看到一臉笑容的依蘭,蘇聞松了口氣,她應該沒什么事情了。
一個星期周末的清晨,兩人在餐桌上吃著精美的早餐,依蘭語氣凝重對蘇聞說:“蘇聞我們分手吧!對不起,我知道不該這樣,可我沒有辦法”
依蘭說完嚎啕大哭起來了。
蘇聞猶如晴天霹靂,這個太突然了,一點征兆都沒有,她怎么突然就要離開他,他并沒有做過什么對不起她的事情。
蘇聞克制了自己要發怒的情緒,看著對面情緒崩潰的依蘭他也沒有安慰,他問到:“為什么,這么的突然,這么的讓人毫無防備”。
“他生病了,有點嚴重,他身邊沒有一個人照顧他,他需要我”依蘭嘶啞著嗓子說到。
“他生病了,這他媽管你什么事,你們倆早就沒關系了,他這唱的是哪一出”蘇聞徹底憤怒了,他把餐桌上所有的食物都掀翻到地上去了,依蘭嚇的包成了一團。
“你要是從這個家門出去的話,就永遠不要回來”
蘇聞說完這句話摔門而出。他的情緒隨時都會爆發,他要暫時避開依蘭,他怕自己會對依蘭做出什么瘋狂的事來。
依蘭在家等了他一個星期,也沒有看到蘇聞,她的心中充滿了悔恨,是自己親手葬送了這份感情。之前她有想過不再去理會范老板的任何事情,但范老板的苦苦哀求讓她做不到置之不理,他有恩與她,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看到躺在醫院里的范老板,惻隱之心讓她做了艱難的決定。
這一個星期的等待里,依蘭把自己這一生的眼淚給流盡了,離開之后,她怕是不會再流淚了。
依蘭把家里打掃的干凈整齊,蘇聞的所有襯衣她都整齊的掛在衣櫥里面。冰箱里塞滿了做好的食物,夠他吃大半個月了,一些生活洗漱用品,她買了足有兩年的用量。阿拉斯加的糧食她也準備的很充足,臨走時,她又抱著阿拉斯加痛哭起來,狗狗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也跟著嗷嗷大叫起來。在依依不舍中她離開了這個她最愛的家。
蘇聞回到家的時候,只有阿拉斯加在迎接他,家里的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少了一個人,恍然間,冰冷向他襲來,之前的溫暖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依蘭離開的那一段時間,蘇聞幾乎快得抑郁癥了,整天把自己悶在家里。是他的好友幫他買好了機票,讓他出國散散心。蘇聞很被動的來到的巴黎,這座浪漫的城市,明媚的陽光讓蘇聞感受到了一絲生的溫暖。
蘇聞突然發現,依蘭和他的成長經歷是多么的相似,相似的兩人惺惺相惜,可他們終究沒有逃過命運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