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歸江南


蠶豆季很快過去,煮早飯前,和母親一起剝蠶豆,豆莢烏黑,被陽光曬的發脆。記得以前十二大隊有一家做茴香豆的小作坊,在那里蠶豆被加工成了美味的零食,時過境遷,如今,已很少有人在意茴香豆的味道,蠶豆除了稚嫩時作為佐餐的佳肴,成熟后,也就只派上粉碎了做雞鴨飼料的用場。

麥子熟了,我老是會想起以前,割麥、脫粒、汗水和麥芒,不是一般的癢,而現在,一臺收割機開過麥地,可以一次性收獲麥粒,終于免去了以前的許多辛苦。

這一片麥芒,齊刷刷豎起,又相約好了,齊刷刷破碎,沉入泥土。

某人說不認識樸樹,特意發幾張圖片科普。樸樹,它的果實中空,小時候會用細竹管做“槍管”,把樸樹籽當作子彈,塞入管子兩頭,稱之為“噼啪子”,這種土制玩具我已經幾十年沒見過了,如今的小孩得到的玩具基本經由商店,卻,少卻了手工制作玩具過程中的樂趣。

江南的人家多半枕河,比如這一家,屋后的小竹林緊靠小河,河邊的合歡一大半撐在河面之上;緊靠著的是一株野榆,從根部開始就分成兩大枝,野榆葉片較普通榆樹小,邊緣有明顯鋸齒形狀,它生長緩慢,材質堅韌,是做工具的好材料。

合歡,開在水面之上,兩兩對稱的樹葉,柔嫩的花朵,纖微細致之美,是我歡喜它們的理由。

野榆東側,就是這棵樸樹,旁邊還有棵桑樹,唯桑樹長的不好,有小半棵變成了枯枝,許是被竹子遮去了不少陽光的緣故。

我喜歡這樣的竹園,喜歡一家人家,種有幾棵高大的樹,最好是有些年頭的樹,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似乎這樣的樹更能說明:老屋才是真正的根。


兩天的太陽,把水泥地上的小麥曬的干透,用畚箕把它們收到麥缸里保存,好慢慢用來喂養家禽。

手觸摸到麥子,光滑柔潤。兒時農田還沒承包,生產隊收小麥用的是脫粒機,大人忙乎著來不及顧及我們,爭相爬上堆成小山的麥堆。剛脫下的麥粒飽滿濕潤,夏夜里碰觸到肌膚,隱隱的涼。童年的生產隊最開心不過,還有成堆的棉花、水稻、油菜籽、黃豆,甚至還有芝麻,它們都暖暖的,光滑、細致。

回家洗澡就出問題了,接觸了小麥的皮膚騷癢刺痛發紅,那癢的狠,恨不得把自個皮給扒下來,是的,那些麥芒,隱隱刺痛了我的童年。

母親說,以前還賣小麥,現在不賣了,曬干的小麥一塊錢一斤,花二百元化肥、五十塊農藥、二百塊收割機費、五十塊開溝,收七八百斤麥子,怎么賣法?還是喂雞吃吧!

好的,這麥子咱就不賣,給它擺拍一個留念,在一起的,還有我的童年記憶。

陽光的味道留在曬干爽的衣服上、在麥子的香氣里、在松脆的蠶頭殼里臘臘作響,還儲存在干透了的粽葉里,母親把它們放入鐵鍋,加滿水旺火煮透,掀開鍋蓋,還沒裹粽子,這些長條的葉子就彌散出粽子的味道,充斥滿整個廚房。

陽光還在慈孝竹梢、張開的棕櫚葉面,還有那幾株種在雞圈鴨棚里肥的黑亮的桂花樹葉間;在王二浜上空的幾絲浮云之上,蜻蜓蝴蝶翻飛,兩只小鳥尖叫著掠過水面。

聽說昨天河里死了好多魚,大的有好幾斤,小魚肚皮翻白,映的河面上像落(下)了雪一樣,估計是哪個廠子往河里排了污水毒物,死魚蝦被陽光一曬,臭的熏人,未免掃興。我在弧形大理石臺階下聞到了面前河水中的魚腥味,浮萍雍塞了大半條河道,但愿那些未知的流毒不要影響到幾只野游未歸的鴨子。

我說煮過蘆葉的水好清香,也許當茶喝蠻好的,老媽說了句:放稻草在水里煮也一樣是香的……

煮一杯水,安靜地等母親回來裹粽子,或許,我也可以搗鼓幾只。

傍晚過長江時,陽光尚好,風也輕,江水淺綠,蕩漾。

此時的暗夜里,江水灰黑,浪卻大起來,渡輪微微顫動,浮的有點不踏實。

遠處的燈火,便是江南,一艘黑漆漆的巨輪從近處緩緩相交而過。

抓緊船上的片刻閑,湊幾個字應付日更,卻想江南的酒來了,說來說去,歸家的路,最恬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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