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學里有一個親密的朋友,她叫雪紅,我曾經一度很好奇她的名字,雪怎么會是紅的呢?百思不得其解。后來和她的關系熟悉起來后,特地問了她,她也認真地回答了我,就豁然開朗了。
至于她所給出的具體解釋,我現在已經忘了。
這篇文章的重點也不在于她的名字,如題所示,在于她的陰影,或者說,我們共同的陰影。
雪紅和我同屬一個部門,我對她的第一印象是唱歌好聽,那次我們部門第一次聚會去KTV玩,雪紅連唱了幾首,聲線甜美調準音精,鑒于自己的音癡屬性,我對這種唱歌達人總是會產生不由自主的關注。當時我安靜地坐在長沙發的一頭,看著坐在另一頭的雪紅舉麥淺唱,包間紅橙黃綠藍靛紫的魔光打在她白皙的臉上,覺得她真是光芒萬丈。
后來真正讓我們愈走愈近的是因為我們擁有同一個夢想同一種焦灼——這種同讓我們漸漸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惺惺相惜凄凄相憐,正像張愛玲所說的,于千萬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中,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好說,唯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是單身狗嗎?”
后來我和雪紅就基于這道共同的戰壕而建立了浴血奮戰的革命情誼,但這道戰壕出乎意料地深而穩,這場戰爭出乎意料地久而難,導致我們苦苦掙扎了四年都依然還陷在這個大土坑里無力動彈,渾身沾染黃泥土狼狽不堪地互望彼此,只能執手撫慰無語凝噎。革命看不到勝利的曙光,我們眼見其他戰友們紛紛成雙入對地沖出重圍,順利完成了生命的和諧,烽火狼煙的戰場漸漸只有我們還在負隅頑抗。
我和雪紅的相處模式非常的簡單,我們幾乎每次見面都是在黃昏,天色將暗未暗,橘黃色的夕光顯得疲倦文靜。通常是約著一起吃晚飯,飯后再繞著偌大的學校一圈一圈地壓馬路。看著天色慢慢暗下來,有時是明黃色的月亮懸掛在深藍的天邊,有時是暗灰深厚的云層在頭頂重重疊疊地移動,有時是清爽的夜風披著黑色斗篷在身邊矯捷劃過。學校的路燈會在約定俗成的時間亮起來,用籠統的白光照亮夜里的瀝青馬路和風里的暗綠林木。我們往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互相玩笑,孤女寡女地共度良宵。
當然,這樣的良辰美景,自然少不了情侶出沒。對于我們兩個自娘胎就沒有嘗過腥的單身狗,不,單身哮天犬來說,還是挺睹物思脫單的。
雪紅當時正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而少女情懷總是如狼似虎。由于青春年華難以啟齒的欲望,哦不,是美好健康的荷爾蒙沒有得到正常的釋放,雪紅漸漸有些行徑讓人匪夷所思。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有一段時間,雪紅對路過的情侶開始行注目禮,行持久的專注的360度旋轉的注目禮。通常是一對情侶迎面過來,雪紅先明目張膽地看幾眼,然后再不那么明目張膽地看幾眼,再用難以察覺的余光不停掃射,等人家已經走過去了,她還要連續回頭幾次目送人家和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里,可想而知她追隨的目光恐怕是資深單身狗日磨月煉鍛造而出的集哀怨與嫉妒于大成的深沉目光。她這種單到深處有點魔的猥瑣行徑讓我深覺滑稽,我好幾次抓到現行都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詢問她為什么要盯著人家情侶看,她還面不改色一本正經地狡辯說是在看人家身上哪件衣服怎樣怎樣。還有就是,如果在我們前面有一雙人,身影模糊難以辨雌雄,雪紅就會開始她千篇一律的推測:“嗯,我覺得前面好像是一對情侶哎。”然后她再有意無意地加快步伐趕上前去弄個水落石出。如果是,她就皮笑肉笑地說“真的是哎”,如果不是,她就皮笑肉不笑地說“不是哎”。我覺得雪紅的心態已經發生了一定量與度的扭曲。
我一度擔心雪紅要被她的荷爾蒙憋壞,擔心她最后會饑不擇食地改變取向,那么我就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畢竟我就站在她的柜前,首當其沖。
其實雪紅作為一個膚白唇紅的工科女生,并不是沒有追求者。大一的公共課,有一個鄰班男生對她頗有好感。據說那個男生悄悄關注雪紅已久但從沒有主動搭訕,每次都是公共課時默默向雪紅投以傾慕的眼光。后來那個男生終于向雪紅開口了,開場白非常的特別:“我覺得你是一個很特別的女生……”雪紅覺得很感動,然后拒絕了他。
聽到這個故事后的我也很感動,后來再上公共課我也在揣測會不會在教室的某個邊角也有一個男生在默默地關注我呢?這種不純潔的念頭讓我再也沒有辦法純潔地上公共課。這種走火入魔的邪念導致只要有個男生眼睛掃了我一下我都覺得他在無可救藥地暗戀我。但這種搭訕沒有在期待中來臨,我想一定是大家都在認真上課全心聽講的緣故。
后來有一年冬天,出現另一個男生對雪紅獻殷勤,那個男生我也見過,是個高高瘦瘦的白凈男孩,挺符合我的審美。當時我非常地看好他們,每次聊天都極力慫恿雪紅要大膽地抓住機會。聽說每個女孩都有當紅娘的潛質,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在脫單雪紅這事上,我覺得我的紅娘心是被赤裸裸地挑起來了。我想雪紅也許是單久了在面對感情時表現得有點畏縮和不安,我幾乎使勁全身解數誘導,不,鼓勵雪紅勇敢直面。后來雪紅終于答應了他的邀請和他一起去看學校晚會。那天晚上我幾乎比雪紅還興奮,我想雪紅終于要攜手男伴奔上一條燦爛的康莊大道。然而可惜的是,雪紅終究還是沒能和他修成。
我一直不解像雪紅這樣長相甜美干凈的女生在萬綠叢中一點紅的工科家族里應該很搶手才對。可雪紅卻覺得工科男生不懂風情只會宅在寢室里玩游戲,雪紅在課余時間不喜歡游戲不喜歡追劇,她喜歡畫畫,用一張白紙一枝鉛筆隨心把她腦海中想象的畫面畫下來,簡單無華。
這種清新的文藝愛好難以找到共鳴,雪紅漸漸對愛情感到消極,她覺得愛情對她來說好像很奢侈,也許她將永遠遇不上,又或者,遇上了又怎能保證它不會隨時光而褪色直至面目全非呢?人是會變的,感情也是會變的。雪紅的悲傷言論也讓我為她難過,但是想一想自己,好像是我更值得心疼一點,畢竟她還有人追。
大四的時候雪紅剪了一個超短發,帥氣值爆表的同時臉也成功地顯大了一倍。我問雪紅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決定削發明志。那段時間我和雪紅都忙著考研看書,一個學期也沒有怎么見面。
臨畢業時有個很久沒聯系的男生突然在網上找我聊天,鞍前馬后地為我解悶答疑,態度熱心友善和藹可親。幾天之后他終于大膽直率地向我敞開了心扉:他想追求雪紅拜托我幫忙。我雖然感到非常意外,但更多還是很驚喜,沒想到在畢業之前我還能再過一次紅娘的癮。不負眾望地,這事依然以失敗收場。
好幾次我都以為雪紅要守得云開見月明了,然而每次卻是柳暗花明又一“狗”。我譴責雪紅眼光太高太挑拒人千里,但她自有城池。我為她覺得遺憾,她不知道是真的不遺憾還是表面裝作不遺憾其實心里很遺憾地跟我說她不覺得遺憾。
值得一提的是雪紅追求者中有幾個都是我們的共同好友,也就是說,認識我們的男生在我和雪紅之間,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雪紅作為追求對象。
所以大家發現了嗎,在這個故事里,我才是更悲傷的那一個。
不管怎樣,希望還是要有的。希望上蒼可以讓我和雪紅都早點遇見互相喜歡的人,一起開心地過上非單身狗的美好生活。
如果上蒼只能滿足一個人,
鑒于雪紅人美歌甜畫畫好,性情溫順開朗又友善,
我希望那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