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一萬種美,你都沒見過


我見過的一萬種美,你都沒見過。

去年4月到8月,我徒步旅行走了半個中國,從桂林到西藏再到新疆,最后從寧夏回到了北京。我從170斤瘦到了130,從一個白白嫩嫩的發面饅頭瘦成了黑黢黢的高粱餅子,回家一照鏡子愣了好久,然后指著鏡子里的那二貨哈哈大笑:這特么是誰??!

可是,中國這地界是真美啊,美得讓人走在路上就他媽的停不下來。

我見過最明媚的春色——桂林的山水是活的,那湖就是苗族妹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風一吹,眼睛里的波光眨啊眨的;我朝拜過最圣潔的土地——在岡仁波齊峰上,我望著深邃到似乎能看見宇宙的天空,雙手合十,虔誠下拜,一步一步地轉山,創了14個半小時的記錄,轉到最后眼里什么也沒了,腦子里空空的,看著潔白的雪山以為到了香巴拉;我也曾瀕臨過死去——在阜康去布爾津的途中想要徒步穿越35公里的沙漠,走到一半就沒了力氣,而周圍一輛車也沒有。我癱在地上失神地看著漫天黃沙和明晃晃的太陽,在那一刻,好像真的看見了死亡。我后來就再沒買過票,一路搭車,操著一口天南地北也不知道哪兒的方言沖著腦袋大脖子粗的司機狂吼——有一回他把我和一個跟我不對付的人撂在路邊,抽著大煙倚在車門上,瞇著眼起哄:“揍他!揍他!誰敢跑我特娘的就不載誰!”。我當時就急了:前后八百里連個人屁都沒有,你把我扔這兒我還活不活!二話不說一脫衣服就要揍那弱雞,嚇得他差點沒趴地上。

路上主要是跟漢子們一起走,那些徒步旅行的人總是特別熱情,有緣坐一起聊兩句吹個牛喝兩口酒就是好朋友,說去哪兒就去哪兒請吃請喝搭車兜風吱一聲:“哥們兒,一起走!”就感覺吧,好像是天大地大就人是最小的,這么一群人在的無人區天上的雄鷹眼里就跟地上的人眼里的螞蟻似的——太渺小了,要不再抱成團兒互相幫著點,就跟一粒塵土一樣,風一吹,連影兒都沒了。從嘉峪關到玉門關那一段那時候正開向日葵花,從玉帶似的的公路到山腳下全是,大片大片的,沒有一絲雜色的,滿地的金水瀉在地上,反射著比太陽還亮的光芒,好像這世界全是一片光明,再也見不著一點黑暗。我站在向日葵花前面,覺得人比向日葵還不如,有本事你燦爛成這個樣子給我看??!

人太弱了,隨隨便便可能命都沒了。

我在日喀則喜孜青年旅社為了一句“男人一定行”,拿著爆米花桶子一口氣灌了三爆米花桶啤酒,當下就吐了個肝膽俱裂。大家也都沒停,那不行,還得喝,喝到三點鐘,喝到兩個兄弟最后都進了醫院,我握著氧氣瓶在廁所里蹲坑吐,吐到有了血腥味摸摸嘴上去睡,睡到第一縷陽光照進窗戶,我望著藏區特有的、墨藍墨藍的、繁星如銀似水天空的天邊一抹處女血般的紅色,一點一點慢慢揚起嘴角,最后嘎嘎怪笑,被一群人罵:“神經病啊!”但是,我背著包裹出門,滿胸灌著冷冽的空氣的時候,清楚地感到了心臟的跳動和風自由的吹動。

人是太弱了,可是活著本身是一件很難很偉大的事情。我清清楚楚記得到鄯善的時候正趕上暴動,我躲在屋里頭嚇得直哆嗦,什么也顧不上了就給我爹打電話。我爹說:“我就你這么一個兒子?!蔽耶斚缕怀陕?。父母在,不遠游。然,既已遠游,安敢先死而愧對雙親。以頭搶地,只為謝謝你們這么多年來成為我現在不停地折騰自己,不停地像只打不死的小強似的奮斗著,努力著,拼搏著,所為的,唯一的信仰。當我哭得喘不上氣來,從屋子里出來的時候,暴動遠去了,空氣平靜地能看見陽光下的浮塵。我忽然間就想到了一句話:活著,為了愛,或是為了給予。

但是,你覺得我想跟你說的難道就是這些嗎?根本不是,我想說的,不是我到過哪些地方看過什么風景遇見過什么人然后我有多牛逼或是有多么不容易,我想跟你說的是:這些,你,沒見過,也沒經歷過。

我在研一這一年進行的徒步旅行,四個月過去,我變成了另一個自己。我從來沒有想過生命本身能夠盛得下這么豐富的東西,上天好像不停給我以盛饌,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它來裝點我、充實我本來貧瘠無比的人生。我在路上跟幾個美女一路同行,到敦煌的時候還有一位千里迢迢飛過來找我,中途我和她們猜拳,說好了誰輸了誰就脫一件衣服,最后美女們輸的只剩小褲褲而我在一旁哈哈大笑。然而其實我什么也沒想,什么也沒做,就像是,什么也沒看見。在藏區,天山和公路旅行的時候,大家好像都特別激動,那些平時不敢做的,不能釋放的激情都趁著青天白月朗日乾坤全都發泄了出來,好像過了這次今后就做不成了人似的。這讓我回到全都做不成人的現代都市的時候,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生命本身無所謂好壞成敗,但是生命是一個有厚度,有重量的東西,沒有裝載過山川河岳和日月星辰的生命薄得可怕,輕得可憐。當我走過那些地方,見過那些人,日后種種黑暗都不能再壓垮我的生命,因為支撐我的生命的,是你見都未曾見過的存在了億萬年之久的滄海桑田,來自九天之上的風和水,和把自己扔在了走向遠方的路上的人們。

我從此,無所畏懼。

當我回到北京的時候,創辦了達客旅行,過程種種艱難自不必說,但每次看到那些相約旅行的人們都會想起那段鼻翼里充斥著野性的味道的日子。愿你和我一樣,總得以夢為馬去遠方過一次才好。

這世上的風景有一萬種美,你見過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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