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的玻璃上,有一只蜜蜂在,在不停地往上、往下、往左、往右爬。爬來爬去,它總在向著外面的有光的地方,卻又總在原地打著轉。想起來以前見誰分享過的圖文:那是在透明瓶子中的一支蒼蠅吧,外面一片光亮,它卻怎么也去不到那看上去就在眼前的光亮處;邊上有一句旁白:前途很光明,前路很迷茫。的確,要越過那透明的瓶子,幾乎沒有可能。這不,身邊的蜜蜂是被自己用本子,橫著撥拉著,被帶向了玻璃的邊緣,被帶到了門口處,才能夠真的飛向那光亮的世界去。
她的科學課說是要帶個生態瓶--就是一個透明的瓶子,里面盛一些水,水里有草,水里有魚的那種,那樣的一個瓶子,就擱在陽臺的一個花盆上。讓她帶去,她說不,她說是老師說了可以不帶的。問她:那你昨天下午把它整出來,干啥?觀察呀。在水桶里,不一樣可以觀察嗎?水桶里那么多水草,還有蓋在上面的水白菜,什么也看不到,觀察不了呀。她說的沒錯,先前的魚處在隱蔽之中,先前的水草密密麻麻地長滿了整個水桶,我們根本不知道有幾條魚在桶里面。
那會,她手里一面在弄一個透明的塑料瓶,一面問家里有沒有沙子。問她要干啥?她說是要弄這個生態瓶。那樣的話,要什么沙子,直接從這個養魚的水桶中,取一條魚和幾根水草,擱到一個透明瓶中就好;這就動手吧。讓她去廁所里取了一個盆過來,兩個人蹲在陽臺上,圍在水桶邊上。首先,把鋪在最上面的水白菜,取出放到盆里;然后,把填充在水中的水草,用筷子將夾面條一樣,統統撈到盆里。桶里的水看上去有些臟,舀出一些之后,看清里面有四條魚。
她最關心的是那條藍魚,先前很威猛,這會已經了無蹤跡,現在是后來的那條先前看上去笨笨的紅魚(與那條藍魚同個品種),顯得很威猛。有兩條小魚--兩個是同時來的同品種,以前總在一起游,現在變成一個貼近水面游、另一個貼近水底游。有一條中等的紅魚,它是同來的那批中剩下的最后一條。自己最關心的是那些在外面撈回來,身上沒有顏色的魚,一條沒見著。算是弄明白了:那些撈回來的小魚、那條藍魚以及另一條大的粉色的魚,都與水化成了一體。
要撈一條到預先準備好的透明塑料瓶里,這時桶中的水已經不多了,看上去是件容易完成的任務。用手頭的那個塑料碗,像先前舀水一樣,朝著那條大的紅魚舀去,碗里除了混有一些雜質的水,什么也沒有,反倒是桶中的水變得比先前渾了一些。再來一次,桶中的水變得更渾,碗中的水變得更渾。又來一次,桶中的水越加的渾,碗中的水越加的渾。干脆,把桶中的水徹底搞渾,然后隨意地一舀,還真舀出來一條魚,是那條中等的紅魚,就它啦,將它移到了瓶中。
在電梯里,她總去看墻上掛著的那些廣告,然后問東問西。這一次,是三面掛著同個廣告的三個不同畫面,關于小孩的教育的。她的問題來了:干嘛要掛三個差不多的?稍稍地瞥了一眼墻上掛的,回她:不同的畫面,給家里不同的人看唄。她的問題又來了:干嘛是爸爸省心,媽媽省錢?閉著眼睛回了她:做廣告的要這么說唄。后來,她沒有再提這個廣告;后來,自己一個人在電梯,仔細端詳了這三個畫面,再回味她先前的那個提問,才算是琢磨出一個答案來了。
掛在對著電梯門的那面墻上的,是一位年輕男子,他是爸爸的角色,寫著:爸爸省心;爸爸的左手的墻上,是一位年輕女子,她是媽媽的角色,寫著:媽媽省錢;爸爸的右手的墻上,是一位少女,她是在讀書的女兒的角色,寫著:學習省力。答案是這樣子:一個家,通常是爸爸做主,子女教育的事情,爸爸總是拜托給媽媽去應對了;媽媽要對小孩的學習負責,自己搞不定的情形下,需要外包,就要考慮同樣的效果下,花費最少;小孩嘛,有人哄著學,會覺得省力。
在電梯里,問她晚上看的動畫片,都是什么內容?她睜大眼睛看著這邊,沒有出聲。是不是日語的動畫片,里面的人物,說著:及里哇啦,烏七八究的話?她點點頭,笑了:你說的一點都不像。自己剛才只是隨意地亂發一通聲音來示意那是日語啦,告她:我又不會日語,剛才是隨便說的。她就大笑:那,你就是在胡說八道。她說的正中我的下懷,自己正要告她,自己剛才是在胡說八道來著。
在樓下走圈的時候,看到天上掛著的彎彎的月亮,告她:這個月亮沒有前兩天的那個好看。繼續跟她解釋:這個月亮彎的地方,變得比以前肥了,以前細很多,就像彎彎的眉毛,好看很多。她聽了,忍不住笑:那就是,現在成了粗眉唄。說的好,她這個“粗”字用的很好,她這個粗眉用的很好,自己先怎么沒想到呢?
路邊有個賣彩票的店,她問什么是彩票?第一下回答她的是:我不知道,彩票就是彩票唄。走了一陣之后,她又問什么是彩票,這一下得好好回答她:彩票就是,你用兩塊錢買一個號碼,一千萬個人的話,總共湊齊兩千萬;然后,用一千萬來做獎勵,一等獎兩百萬,二等獎二十萬。又比如,你出一塊錢,我出一塊錢,很多人共同湊出一百塊,用八十塊錢來做獎勵,一等獎十塊,二等獎五塊。
自己停下喘口氣的時候,她插進話來:那就每一次都要留下一部分咯?是的,彩票就是要留下一部分啊。為什么?彩票留下來的那部分,是用來做公益的,比如你爸爸沒錢吃飯了,就可以從這個錢中取一些錢來幫到你爸爸吃飯啊。一邊這么說著,一邊給她演:周爸爸,這是你的飯,請慢慢享用。謝謝,謝謝。那干嘛要把那些錢作為獎勵發出去呢,不干脆全部捐做公益得啦?啊哈,她問出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回她:彩票,本來就是一種賭博,很多人想從這里面賺錢的啊。
那個生態瓶擱在那里,雖然好看,或者說方便了她觀察,自己總覺著有些不踏實,總想要把那魚放回到那水桶中去。在有所隱蔽的水桶里,它大概總不至于餓死,它大概總有一些伙伴可以在周圍,它大概可以活得長久些。在這透明的小瓶里,它或會餓死,或會抑郁死。自己不是那條魚,這擔心終歸只是自己的擔心。
她所問到的每一個問題,在每一個粗淺的答案后面,都有更深的文化蘊涵在里面,那更深的東西,有一些自己可以講述給她聽,更多的只有靠她自己去慢慢的思考和體會。在每一個這樣的問和答之間,在每一個這樣的對話之中,一方對于這個世界的視角和價值判斷,能夠在點點滴滴之間,類似于涓滴效應,傳遞給到另一方,促成共同成長,這是一個有趣的過程,一個長久地下笨功夫的過程。
這個過程,無需通達哪里;這個過程,本身即是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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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來,完成于2020年09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