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幾年,我一直都想吃一個生日蛋糕。
倒不是因為蛋糕有多好吃,而是因為把生日蛋糕當作一個過生日的標志。源自一種“別人過生日都有吃生日蛋糕,為什么我過生日卻沒有?”的想法,當然,這種想法,充滿了濃濃的羨慕和討好自己的意味,同時也有一種把自己推向身邊的羅羅大眾的跟風之感,仿佛自己和周圍過生日吃蛋糕的人存在著一條分界線。而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越過這條線,迫不及待地想要彰顯“我們都是一類人呢”的小心思。
不要問我為什么我會這么想,總有一段日子是給我們胡思亂想,東奔西撞去尋找自己的價值,花時間把自尊寄托在一些小事身上的。當時的我,就中了生日蛋糕的坑,再不濟,小小的生日禮物也行啊。
再說了,正因為沒有這些經歷,才更加憧憬著在自己生日的這一天,能嘗上一口蛋糕的香甜、享受一把收到生日禮物的喜悅與驚喜之情啊。
在那幾年,每當生日來臨之際,我都會扳著手指,在放學路上數著可能會在我生日當天送我禮物的人:阿佳算一個,明明前天旁計側敲的告訴了她我的生日就在明天;阿木也算一個,她生日時我可送了她禮物,她也問了我我生日呢;阿合也算一個,我一個月前和她一同放學回家時剛好談到生日的話題呢……我算夠了五個手指,想想明天我就可能受到五份禮物啦!想到這里,我幾乎是蹦蹦跳跳的回了家。
到了第二天,我故作平靜的出現在她們跟前,和平時那樣和她們搭話,再故作無意的偷看她們的神情,卻發現她們的表情沒有多大不同,該抱怨作業的繼續抱怨作業,該吐槽電視劇的繼續吐槽電視劇,我所想的眨眼睛、神秘的微笑什么的都沒有出現。那一天直到我們分開,她們都沒有提半句與我的生日相關的話。我陪笑陪了半天,回家郁悶了半天,即使是家中特意為我添了好菜我也仍不太開心。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了呢,我實在是想不明白啊。
于是又等到下一年,我干脆不拐彎抹角了,而是主動談起這個話題,然后裝作十分“懂事”的說:“我一般都不過生日的,但是你們要是送禮物給我我也很開心啊!”說完我哈哈大笑了幾聲,以試圖掩飾說這句話時的尷尬,天啊,“求著”別人送生日禮物給我,這對當時的我而言,是多么難以啟齒的事啊,起碼我的敏感的自尊是十萬個不允許的。
結果那一年,我又沒有,不如說,是真的沒有收到什么生日禮物,我細細回憶著,難道是我強調的點不對?還是她們認為我很瀟灑,真的不過生日?
而對比小小生日禮物更加期待的生日蛋糕,我的心情是更加苦悶的。
對于連我的生日日期我都要用對朋友拐彎抹角,委婉的不能再委婉的話語來告知她們,使她們不會認為我是一個厚臉皮的討要生日禮物的人,用這樣的方式我都沒收到過幾次禮物,更不用說會收到生日蛋糕的事了。
朋友不成,我指望起了家里。
在家中,過生日這種事的慶祝方式無非就是在飯桌上加菜加菜再加菜!在舉杯交盞間對著壽星說幾句祝福語就過了。生日禮物?不好意思,一頓飯就夠了。生日蛋糕?孩子,飯比蛋糕好吃。
這種慶祝方式怎么能滿足我對過生日的幻想?
于是,在某一年臨近生日之時,我直截了當的和媽媽說起了我想吃生日蛋糕的想法。
媽媽:“你說你想吃生日蛋糕?
我點點頭。
“那好吧,下次記得就給你買上一個吧。”她輕描淡寫地說。
因她這句話,我又燃起了對生日的期待!
但不知是媽媽工作太忙的緣故,等到真的到了我生日這天,她已把我對生日蛋糕的渴望拋到了九霄云外。等我屁顛屁顛地去找她的時候,她指著鍋里的雞蛋對我說:“起了呀,今天你生日,燉了幾個紅雞蛋給你,待會快趁熱吃!”
我看著她對著我笑的臉和鍋里的雞蛋欲哭無淚:誰要吃雞蛋啊!我要的是蛋糕!是蛋糕啊!
感覺再也不會愛了。
等到我漸漸長大,終于在生日時收到了生日禮物,吃蛋糕的次數也漸漸增多,但是沒有一次是吃自己的生日蛋糕。童年時有多憧憬一個生日蛋糕,現在和人說起它的表情就有多無所謂。不是因為放下了,而是不能對不起當年那個日思夜想一個生日蛋糕,渴望得到一份生日禮物渴望的不得了從而用盡辦法去暗示周圍的人,卻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的女孩了。當時的傷心、失望的心情,感覺自己就是個得不到生日禮物、吃不到生日蛋糕的孩子。這份心情多少也有些寂寥,它陪伴了幼時的我很久很久,那種心情幼時的我已經受夠了,怎好在長大后還繼續委屈自己呢?
但在別人的生日宴上看到生日的他們吹熄蠟燭,切開那抹滿奶油,點綴著碎花般的巧克力屑和插著五顏六色的生日蠟燭的蛋糕時,還是會覺得有點淡淡的失落。
去年的六一兒童節,六七歲的小弟特意留了一個學校發的小蛋糕等我回家一起分享,那個蛋糕真的很小,就跟小弟的兩只小手拼在一起一樣小。他在我面前打開蛋糕盒,把小刀遞給我叫我幫忙切開,我握住那把塑料小刀,心中緩緩升騰起了一種神圣的儀式感:這是我第一次切蛋糕!夾雜著充盈于心的小雀躍和流淌在血液中的小小的緊張,仿佛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和我分享這種感覺。我“莊重”的切好了蛋糕,手起刀落,塊塊均勻,沒有半點馬虎,仿佛這是一個不可怠慢分毫的工作。隨后我拿著叉子小心地把那小塊金黃送入口中,奶油的香甜和蛋糕的柔軟開始傳達給我的味蕾。
我慢慢的嚼著,雖然仍是我平時吃的味道,但有那么一個瞬間我開始發愣,我覺得,似乎是第一次覺得,其實蛋糕并沒有那么美味。
小弟眨著眼睛,一臉期待的問我好不好吃,我沒有回答他,而是不自禁的“呵呵”傻笑起來,童年記憶接踵而來,我的手中卻仍托著那小小的蛋糕,一口一口的,在那個夏日的午后,一口一口的,吃完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