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戲劇仍在上演,而你可以貢獻一首詩。
—— 沃爾特·惠特曼 [美]
你會去想象白天遇到的人,晚上會回到怎樣的生活里嗎?在一張張因相似而模糊的面孔后面,他們各自消解著怎樣的痛苦和激情?
就像這首“長鏡頭詩”,我們跟隨詩人,覓著了城市里一點未眠的激情。鏡頭對焦到一個仍然亮著的房間里,女孩正臨窗枯坐,月光如水反復淌過她緊鎖的眉額,白紙上的詩句艱難地一一浮現。
她可能長年寫詩,每晚都要躲進這夜的一角,寫點什么讓自己好受一些,像寫一些氧氣給自己。
又或者今夜只是她一時興起,心頭有什么沉不下去的事,遂抓起筆來想寫一首詩,來對抗些什么,把這個夜晚安穩度過。
顯然,她已打算賭上這個夜晚,啜幾口咖啡,寫幾個字,既然嘴里的咖啡和身處的黑夜都已如此苦澀,那就將此夜坐到底。
白天當送奶工的美奈子晚上回到家里讀《卡拉馬佐夫兄弟》,那整面書墻的陰影保護著她,儲存著她不為人知的生命熱力。
她耐心等待那個時刻,奇妙的故事在眼底顯現,筆頭被某種力量揪住,揮泄出能讓自己激動的字眼,“然而甚么也沒有發生”,沒有如花綻開的細雨,黑夜還是那個緊巴巴的黑夜。她失望了,昏睡過去。
可就在她埋首于黑暗已久,抬眼的瞬間,卻迎來了她所渴望的,“一輛洗街的車子,終于把街道變成潮濕”。生活也常常是這樣“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次次迎來不期然而然的轉機。
黑暗在寫作,它已將這中年女人,誤當成它的自來水筆......在她打盹間隙,黑鳥已醒來,在它們的悲傷與歌里,沒有一絲停頓。
—— 扎加耶夫斯基《她在黑暗里寫》
如詩人王小妮所寫,“過去的一年,沒有買日歷/沒寫詩的半年里/日子照樣花紅柳綠。”(《我不寫詩的那些日子》)
花開的瞬間固然緊要,但花開之前,花敗之后那些透明的日子,才是讓這個生命更豐富、更真實的存在。
誰說那些無言的日子、未完成的畫、未成的愛戀......就勢必是一種遺憾呢?也許,恰是因為它們沒有成形,才免遭了被定格的命運,而演變成了“永遠進行時”。
而且有時候,正是因為沒有急于去記錄,觸碰,那些事物才能沉進心的最深處。雖然,看似是一無所獲,但你自己心里明白它是“豐盈的空白”。
正如張棗在《祖父》里所言,“寫,不及讀......讀,遠非做,但讀懂了你也就做了/你果真做了,上下四方因迷狂的/節拍而溫暖和開闊,你就寫了。”
有時候,你全然置身于那首正在被書寫的“生活之詩”中,要勝過手頭的文字和嘴里的言語。
就像這首詩中的女孩,被詩人看著,再被我們看著,雖然這個夜晚她沒有寫出那首渴望的詩,但這種互為彼此風景的經驗,如同卞之琳的詩句,“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本身不就是一首美妙的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