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江小謎:
今天特別想給你寫點東西。
今天不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但是我想在平凡的日子里跟你說說話,就像過去漫長歲月里的每一天那樣。我今天給你寫信,只是非常單純的想看看過去的你,想擁抱你。
當我以江小謎的名字呼喚你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二十五歲時候的你了。
你那么天真爛漫,又那么的憂愁多慮。
我想起你坐在阿利坎特的合租房里,你的窗戶朝天井開著,永遠不下雨的夏天,海風從遠處吹過來,帶著沙灘上人們的汗味,海鷗在天上掠過,嗷嗷叫著,晚霞總是是紫紅色的,天永遠不黑。
那個時候,你坐在窗前在想什么?你在想,明天。明天要上的課,要穿的衣服,要赴的約。你也想明天也許會遇到一個有意思的人,也許會找到一份喜歡的工作。你喜歡文學,我知道。在西班牙語的海洋里,盡管你理解能力有限,但是你喜歡這些文字游戲。你會因為一個長句而發笑,也會因為一段傷感的文字而哭泣。
可你又那么的害怕明天。
害怕時間匆匆流逝,而你卻永無收獲。你害怕孤獨,渴望被愛。你想有一個接納你的懷抱,你想和別人笑談你的經歷,你想分享你的堅強和快樂。
除此以外,你很想追求你的夢想。一直以來,你都想成為一個作家。
后來覺得作家名號太大了,自己配不上,所以你說想成為一個寫手。但這種夢想,你也就只敢跟十歲的小侄女分享。
后來如愿,你讀了現代文學。
你有一門最愛的選修課,寫作。
你寫對話,寫人物,寫內心獨白,寫詩,寫文化沖突,寫逼婚,寫同妻,寫輟學兒童。你總是拿滿分。如果不用考慮生計,你可能真的喜歡這么寫下去。即便沒有讀者,你也愿意寫下去,寫作于你已經是一種自我交談自我療愈了。
轉眼間你又開始搞起了翻譯。翻譯并沒有給你帶來快樂。后來謀生讓你越來越焦灼,你越來越忙著賺錢,越來越偏離文學,你去研究經濟學,數學和投資理財。但是我很清楚,你只有在寫東西的時候才能感到真正的平靜和快樂。那種無法被任何人任何事所剝奪的所謂的沉思的快樂,創作的快樂。
某日睡前,在幽靜的黑暗里,先生忽然說:“你好像很久沒有看文學書了。”
滿腦子還想著指數基金的我脫口而出:“文學也沒有給我帶來什么啊。”
先生又說:“也許不像理財工具書那樣效果顯著,但是它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影響啊。”
“什么樣的影響?文學讓我的思維那么的單一。” 我不屑一顧。
“你讀過的書塑造了現在的你,塑造了你的追求”。他又打趣說道:“你引以為豪的離經叛道,自由意志不就是文學教你的嗎?”
我頓時百口莫辯,江小謎,你是這樣長大的嗎?
高考前午休躲在教室看周國平,看尼采,看叔本華的那個女孩,是被書本塑造出來的嗎?
再往前,沉迷于《簡愛》中剛毅堅強的女主角的那個傻乎乎的初中生,學會了愛情里的自愛和奉獻嗎?
先生又說,“寫作你是有天分的,你心思這么細膩,再遙遠的回憶都能有那么多的細節。”
“可我感覺我的天分逐漸離我遠去了。”
“你不用他們,他們就會離你而去。”
我心一沉,如墜深淵。我總是掙扎,江小謎。我害怕你離我而去。我害怕你聽不到我的聲音,我害怕你變得愚鈍。我希望你在我心里永遠是一個心思細膩,輕易能記得住畫面和感覺的那個人,我希望你留在我心里,給我敏銳的感知力,給我對這世界光明的,黑暗的,善良的,險惡的,美麗的,丑陋的任何事物的觀察力。
一想到我沒有為你奮斗過,我就感到悔恨。
你不要哭,我正在來的路上。
我走的慢,你要給我耐心。
2019-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