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懂愛的年紀,我們得到了愛。
我們為何相識一場?
大海之中,我們是魚;天空之中,我們是鳥;茫茫之中,我們又算什么?
生生相克,又何必相識一場?
每天過著相同的日子,我們總是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
希望閃爍著光,好像那么近,可又是那么遠,伸手,更是遙不可及的夢。
如果,我們生命的盡頭是一場告別,那我們何必相識一場?
天荒地老總會別,我寧做那塊石頭。
雖黯淡無光,但,我不需要經歷人世間的紛紛擾擾。
或許,切開石頭,我,是一塊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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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Can papyrus grow tall where there is no marsh? Can reeds thrive without water?”
蒲草沒有泥,豈能發長。蘆荻沒有水,豈能生發。
我失去了你,該如何獨活?
我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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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用力地一下,碾斷了她的手,骨頭崩裂的聲音,還有,全部,全部。成了鉆心刺骨的鈍痛,在大雨逐漸湮沒市廛的紅塵中,深邃而長久。
燈光明明晃晃劇烈的刺目,幾乎是毫不猶豫砸落在色澤鮮亮的鋼琴上,滾燙的余燼烙印在后背,像是要嵌入骨髓的模樣,殘忍而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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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記憶,即使消失,也仍然一遍一遍,猖獗在我的夢里。它們是我大腦最深處揮之不去的夢魘,任何無關痛癢的時候纏繞包裹著我,我無法將所有的悲傷說給大風聽。對啊,是呢。我在害怕,你相信嗎?尹又然在害怕,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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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又然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鐘了,她昏迷了一天一夜,全身上下都是剛剛縫好的新傷。穿著寬大的病號服顯得身影更加纖細透明。
床頭放著一束早經枯萎的花,空空蕩蕩的病房只有那一束枯萎的花
這是一束純白妖艷的玫瑰,所有的刺都被剪得分毫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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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啊,她臉上的笑容精致虛浮,失去了舞臺之上的優雅得體。
瘦得只剩骨架的手指攥緊了花托,忽然幽幽的風吹起薄紗狀的窗簾,散開一圈半弧的漣漪。
她還沒有抓緊,手掌心僅余留著花粉,剛剛還握在手里的東西隨風而逝。
“尹又然xi。”一顆心明明暗暗間,原來那些溫暖如歌的安慰和寄托,一瞬間,會失去那么多啊,她頹唐地倒在質地粗糙的地板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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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不禁風。
她想起了那么一個詞,正好用來形容現在狼狽不堪的她。也是,失去了金箔的天使,終有一日會成為七情六欲的凡胎肉體。
這世間猖狂得你無法反駁,它親手制造千萬個漩渦,她現在,在那個漩渦的最中央。
不想活,同時也不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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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出院。”護士打開照明燈的開關,灼熱的光線籠罩著少女柔軟的發,一切都隨著她古井無波的目光和緩地蕩漾。她伸出骨骼分明的手關上了燈光。
“現在,立刻,馬上。”
我太害怕這樣的光,所以融入這浩瀚的夜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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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尹又然是用腳踢開教堂的大門的,她的手臂松松垮垮地垂落在身體兩側。
依靠燭光點燃寂靜的月夜下,閉著瞳眸虔誠地禱告的神職人員睜眼看她,眉眼淡淡的疏離。“如果沒有什么事的話,這位小姐可以回去了。”準備起身回到后院,驀地頓住腳步。
“我想聽鋼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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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教堂有免費提供鋼琴曲給受傷的信徒以短暫治愈的教規,早在十年以前這條教規就已經陷入半廢除的狀態。她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門口神色淡漠的少女。
“我想聽鋼琴曲。”
燃燒殆盡的燭光緩緩熄滅,微軟的蠟堆積在金屬制的燭臺上,她伸手點亮另一只白燭,蠟油順著火光滴落成圓狀,少女黯淡的目光借著燭火微微染上色彩。
她有些驚異,少女還沒有放棄。
尹又然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細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眨了眨酸脹的眼睛。
“喬治溫斯頓的卡農鋼琴變奏曲,沒有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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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等一下!”
不清楚從哪里來的老舊留聲機,出乎意料的沒有任何卡殼和噪音,所有神職人員都已經離開了教堂,只留下她。她索性直接借走了留聲機和教堂上一枚銀白色的耳機。
尹又然的家,就在離教堂并不遠的地方。一日的繁華落盡,這座城市也同著遍體鱗傷的孩子們睡去,如若靜默的白月光,余留時間的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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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手,闔上漆黑一團的眼,仿若又回到了那個世界一樣。花瓣輕靈透徹,黑白分明的眼前,有舒和的風在蕩漾,變幻莫測的鎂光燈下,是她干凈的笑。
那時候,我可以把所有故事講給所有人聽。我坐在鋼琴前,束起頭發,手指輕輕用力,可以聽到清潤奇異的聲音。它們是我的整個世界,我活下去的理由。
但是現在……
我無法用力彈奏我的故事,手部神經嚴重受損,我的手已經不受控制。
你知道的,那種感覺,猶如全世界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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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仰起臉微微釋然而失落的笑,留聲機吊在半空,一點一點砸落在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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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
要倒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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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又然忽然之間覺得遺憾,于是伸出麻木的手,想抓住在腿前不住晃動的耳機線。若有若無地點上,仿如深海之中脫離巖土的水草,掙扎幾下。
多可惜啊,有些事一旦得不到就要放棄。她縮回手,垂下著眼瞼,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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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她有各種情緒對待這個世界,也不會有這樣的無動于衷。可是著一刻,她沉默。月光如水,桂花的香氣附在青黛色的草叢上,溫柔不渝。
她知道所有人都會難過。可是在難過著什么呢?她一直都在思考著這個問題,可是又想得那么理所當然。她執劍保護的那般小心翼翼的希望,破碎于華美的聚光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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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天,就長眠在摯愛的舞臺上,會怎么辦呢你,又然?
她這樣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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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尖閃過光芒,汽車車輪與地面摩擦的聲音非常刺耳,遠處是閃爍搖曳的車燈和大風。
尹又然應該慶幸,她至少還有優異的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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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爛奪目的煙火在很遠的天空彌漫,四處都黯淡湮沒的荒原,在黑夜里陷入窒息般的死寂。少女額前清淺的劉海被掀起柔軟干凈的弧度,她身后的黑暗,一如絮絮的薄荷煙,一點一點蔓延而蠶食。
如若鮮白的海棠,將要墜入深不見底的泥谷,駭然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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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秒之內。
也許世界上的某個角落,大韓民國的某個醫院藏尸間。姓名,尹又然。逝世日期,201X年X月X日。逝世原因,意外交通事故。
她閉眼,不甘心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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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結束嗎。我的生命,會結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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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7秒以后,篤定7秒以后,不得不相信7秒以后。她什么都要失去了,徹徹底底,輸的一敗涂地,好不甘心。
“——”低調奢華的德國車車主終于發現不對,黝黑健碩的手臂猛地用力一掉頭,握住方向盤的手青筋爆起。車輪與地面強烈摩擦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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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頭上忽地閃過高大的黑影,來不及躲避,少年已經伸手強有力扼住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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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秋雨一場涼。
秋意在一池白蓮那里表現得尤為明顯,本來挨擠的蓮葉已是稀稀拉拉,只余下碩大的蓮蓬垂著腦袋。
借著微軟的光,她頓住目光看向他。
chapter.4
尹又然沒有想到的是,抓住她的手的人,竟然是邊伯賢。時過境遷,那張青澀的臉在歲月中越發出落有致,她的個子只能到他的胸膛位置,隱隱約約聽見沉穩有力的心跳。
他變了,他變得成熟了。
“好巧。”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微微松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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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尹又然抬眸,大概可以看見他優雅性感的喉嚨,下巴俊毅瞳孔深邃,一舉一動都噴薄著強大的男性美。明明才22歲的年紀,卻已經讓人心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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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清涼的遠方,誘人甜美的桂花香,他說了一句“好巧”。假若是16歲的尹又然,一定會很快樂的,她認定。年少無知,總反反復復地一門心思糾纏于一人,她還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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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微涼,風還尚未褪去,彌留街道上空蕩蕩的人影。
“伯賢啊。”她的手還滯留在他長年握筆帶著一層薄繭的掌心里,他們果然是同一類人啊。她頓了頓神,忍不住想。
就連手上的薄繭位置都極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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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就這樣毫不遲疑的對上,一時之間讓她有些悵然。意識漸次恍惚間,邊伯賢看見少女細不可聞地笑,明眸皓齒的模樣。
唇角很盡力地上挑,隱藏什么哪他試圖理清。
什么也想不清,什么也不想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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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久淡去的水墨畫,隨著線條分明的色框,消失在很久很久以前近乎遺忘的記憶里。
少年啊,邊伯賢啊。耳旁縈繞著16歲銀鈴般暢快干凈的笑,邊伯賢的心像是被一把鋒銳的匕首割開,他茫然地對比上一瞬間和上一時期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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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又然,什么時候也和他一樣被這世道脅迫,孤獨地變了面孔。
她不是和他不一樣嗎?原來她沒有和他不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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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地披戴著所謂榮光的孩子,還是會和失意的他,命運雷同般重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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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放下包裹他掌心的手,卻轉而輕輕的摟住她瘦削的肩膀,聲音清越如夜色中獨自鳴唱的豎琴,朗朗入人心。
“重逢快樂。”
他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