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某天中午我在食堂和朋友吃飯吃得正開心,一個小哥啪嗒一下放張簡略的海報在我面前,碩大的二維碼懟上來:“同學,這是我們做的APP,掃二維碼下載一下行嗎?”
當時左手拿勺右手拿筷的我,是有些不耐的。但我還是溫聲細語地說:“對不起啊,我正在吃飯呢。要不你把海報放我這兒,我吃完再幫你掃。”
小哥遂滿意離開。
我拿著海報翻了翻,疑惑地想:這是有什么優惠活動嗎?很快我便發現沒有,沒有任何福利。于是忍不住跟朋友講,我天,什么福利都沒有,就憑著說了一句“請您幫我掃一下”,我就要去下載嗎?
我又默默觀察了小哥一會兒,倒也挺辛苦,挨桌去跟人打招呼,冷眼自然比回應多。我就在想啊,這個小哥有料想到這樣的結局嗎?還是他真的覺得,因為自己蠻辛苦來發海報,所以我們出于情面,出于慷慨,怎么都該掃一下的?
可是抱歉啊,你以為掃二維碼只是個舉手之勞,在充滿愛與友好的華師里應該不足為道的,我卻想問一句——憑什么?
2、
一直以來找我約稿的,除了媒體公司,就是大學生團隊最多了。
他們的來信在郵箱里也最好辨認——喜歡寫長文,陳述對我的仰慕之情,講自己多受文章觸動,多欣賞我的才情一類。最后一句通常在大幅的贊美末尾躲著,顯得小心翼翼極了:陳,我們最近開始做自媒體了,你能給我們供稿嗎?
他們留了聯系方式我一般會去加,因為自己也做自媒體,知道這其中的不容易。然后是談合作,對方洋洋灑灑講了運營規劃,計劃在多短時間內擁有多少粉絲,開拓什么欄目,云云,再就是希望我可以長期給他們供稿。
我說,好的,那你們的稿費是怎么算的?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問這一句,對方趕緊回了一個眼睛彎彎的笑臉,然后在一串省略號之后講:因為剛開始做,沒有營利的,所以沒有稿費。
我覺得他們對我的印象可能一下子降了一大截——天哪,這個人也是個學生,竟然向我們開口要錢?還按篇算?
可是我這邊的邏輯是:我很忙,要重新寫文章必定得抽時間寫,得付出一定的時間成本;你們不像其他數百萬粉絲的媒體一樣有宣傳基礎,也就是說我給你們寫文章并沒有粉絲收益。既然我付出了時間成本,而你們不能提供粉絲收益,那直接付給報酬,將隱形收益換為現成,總歸也合理的吧。
我把平時跟媒體公司報的價砍下了一些報給他們,但大概對學生來說仍然不算低。看他們頗有些失望的樣子,我便說,我所有已經發表在網上的文章,你們都可以免費轉載。
他們道了謝,我猜他們心里的臺詞一定是“哎,這個作者好過分,真的是好過分啊”。
3、
這個月月初我習慣性地查賬單,這才發現原來幫一個朋友墊了飯錢,不多,一百左右。可一看這時間,我天,已經一個月了,哥們沒有一丁點要還的意思。
我臉皮厚,跟哥們交情也好,便直接跟他提,上次的錢有空記得打給我啊。哥們就笑嘻嘻應,好的啊,縱使他拖上這么久我也沒往心里去,這事本來就算過去了。
后來過了一個星期,我發現他還沒有還。再去問他,他終于說網銀前段時間花光掉了,明天去充錢。還錢的時候他找我聊天,突然給我來一句——哎,你平時隨便寫篇文章就來錢啊,還有實習的工資,你不缺錢的呀。
看見那句話我突然很生氣,絕不是因為輾轉一個多月才還上的錢,而是哥們語氣里那種“你又不缺錢,干嘛急著要”的態度。
那個當口我很想來一句,excuse me,借錢拖著不還什么時候這么有理了?
4、
我一直覺得,有些跟我們年齡相仿的人,還沒有準備好踏入成年人的世界。
這個世界是什么樣的?
這個世界是,你要讓人家下載你的APP是要下血本做推廣活動的,這種活動當然不是平白無故甩人家一臉的二維碼。對我們這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來說,你講人情講夢想都行不通,你要讓我得到些僅有下載了才能收獲的東西,這就是你應該跟我們做的交換。拿一句輕飄飄的“請幫我下載一下好嗎”是不足以構成交換的。
這個世界是,最好不要指望人家付出時間與腦力給你做事,然后聽你說一句“謝謝”就開心了。我為你創造了價值,那請你也想辦法回饋,非如此便不能長久合作;情分與慷慨很脆弱的,反倒是利益堅比金石。
這個世界是,交情再好也不能連帶著把原則糊弄了。人際關系向來錯綜復雜,規則卻相當明晰,要平等,友好,不相欠,真誠卻不奢求對方毫無保留,知道必要時自己也得步步為營的;更忌揮舞著自己手里寫著“弱”的紙牌,大言不慚地要求別人偏袒。
這時便會有人像被踩到腳一樣驚聲叫起來,怎么能這樣呢,這未免也太功利,太無情了吧。
——可是對不起啊,我還是要把你手里捧著的粉紅色泡泡戳破,冷臉說一句“本就如此”的啊。付出與收回兩相交融,這才是世界的平衡點所在,這才是規則。人情綿軟且易破,規則才是在生活這間布滿了危險紅外線的密室里,助你步履明確攻破關卡的鑰匙。
再講句難聽點的,生活,其實不是你親媽吧?那么,你怎么能讓它百分百無條件向著你來呢?
你說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