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南京,白天抽不開身。吃過晚飯,六點還未到,思忖著無事,便決定走進歷史中的金陵。
第一個跳將出來的是夫子廟。
南京的夫子廟太有名了,正如北京的王府井和武漢的漢正街。而夫子廟更適合夜里閱讀。
早就知道,夫子廟是中國四大文廟之一。被譽為秦淮名勝,這當然與秦淮河有關。
很有意思的是,夫子廟與秦淮河攜手從歷史中走來,幾乎成為這座古老城市的標志。
一個是久負盛名,一個是風情萬種。一個是陸上,一個是水里,似乎在淺唱低吟著六朝古都的金粉與溫柔。
出了賓館,向行人問道。給出兩種選擇,地鐵和公交。本來就是準備只身夜游夫子廟的,便不想從地下前往,同時也想感受一下傍晚匆匆古都的繁忙。
東南形勝,煙柳自古繁華。一路上正逢下班,車水馬龍,行人匆匆。然而公交車上卻是位多人少,到夫子廟下車時,就剩下司機一人了。
沿街而行,穿過一片居民區。和普通的縣城老區一樣,并不見摩天的高樓大廈。拐個彎,行人驟然多了起來,如同從地下突然冒了出來,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明清風格的古建筑也突然闖了進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子廟了。
站在名滿天下,蜚聲中外的古建筑前,沒有看到夫子,迎面卻走來了李香君故居。
雖還是傍晚,燈影已經夢幻,秦淮八艷款款走來,或云髻高綰,或撫琴低吟,或執扇弄眉,或纖指丹青。
金粉樓臺,畫舫凌波。秦淮河滋養著她們,她們又給秦淮河帶來濃濃的脂粉和傳奇。
歷史總是這樣有意思,離開了女人的歷史便缺少了蕩氣回腸,同樣,離開了男人的歷史也喪失了詩情畫意。
故事在傳說中演繹,傳說在故事里延續。
繼續前行。眼前出現一條狹小幽僻的小巷。高大的牌額上赫然寫著“烏衣巷”,正值傍晚,夕陽西斜,只缺燕子低飛。
依稀看見劉禹錫捻著稀疏的胡須,在巷口低聲吟哦著那首膾炙人口的詩句。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再往前走,沿街有多處晚晴樓和秦淮人家。如織的游人大多玩著吃著。猛然想起,剛入口的地方寫著是夫子廟飲食一條街,這里本來就是人們吃喝玩樂的地方。
自古繁華地,溫柔富貴鄉。也許就是南京不宜定都的一個緣由吧。
信步左拐。拐角處是鼎鼎大名的大牌檔,門口臺階上站著或坐著許多人,等待著小伙計高聲地叫號。然而我終于不知道里面究竟是買什么東西吃的。
走到橋上,夜色見濃,人也愈多,熙來攘往,各色的燈光不停地變換。秦淮河愈加地嫵媚迷人,河中畫舫穿行,歌聲柔美,舞影綽約。十里秦淮河日夜演繹著無盡的曲調風雅,脂粉從河底蕩漾出來,淡淡地飄向遠方。
擠出橋頭的人群,隨人流緩緩前行。夜色甚濃,來往的行人肆無忌憚地拍照,品嘗秦淮的各種美食。
燈紅已經酒綠,紙醉不需金迷。
匆匆往前漫步,偌大的秦淮勝地似乎只有我一個人,跌跌撞撞地闖進了江南貢院。這是中國最大的科舉考場,也是讀書人向往的名利場。兩旁的墻壁上工整地寫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順著文字的韻律,在夜色里依稀可見貢院中間的明遠樓。
慎終追遠,明德歸原。
樓下據說有李漁撰并題寫的一聯。
矩令若霜嚴,看多士俯伏低徊,群器盡息;
襟期同月明,喜此地江山人物,一覽無余。
在夜色的朦朧和低垂之中,終于沒能進去看上幾眼。
兩旁的“狀元及第”和“秦淮禮物”熱鬧非凡,我繼續努力向前擠著。突然視野豁然開朗,左手方游船來回穿梭,映照著秦淮河南岸的照壁。這段河道形成孔廟天然的泮池;對面是得月臺,可惜沒有月亮的蹤跡,右手方便是夫子廟了。
南京夫子廟,實際上包括夫子廟、學宮和貢院。夜色之中,只能在夫子廟前遙望靜駐,欞星門和大成殿輪廓有些模糊,看來和里面的墨寶、真跡及雨花石要擦肩而過了。
而佇立在廟院中的孔子及弟子十二賢人恐怕也只能靜靜地原地立著,默默地講述著夜的論語。
回首再投一瞥,拱手而別,遂入熙攘人海之中。
夜色見濃,似乎竟能感受到露水的濕潤。其他地方是無緣再光顧的了,歷史在這里蛻變成膚淺的喧鬧,不管是往者,還是來者,很快就隨著秦淮河的河水消融得無影無蹤。
回了,還要沿途問路呢。七拐八抹,找到來時的公交,乘客依然很稀少,不像夫子廟里,現在還是人流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