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離開城市了，回老家發(fā)展。”

小K掐滅手中的煙，又重新點上一根。打火機(jī)的火光照亮了他油膩的額頭。就在剛才這點時間，他已經(jīng)抽了三根了。

我沒有吱聲，只是把目光從火鍋里漂浮的丸子轉(zhuǎn)移到了他的臉上。

“在城市打拼太累了，”他接著說道，“而且，我現(xiàn)在并沒覺得在城市里生活真的有多么美好。”

我放下筷子，覺得有必要和他進(jìn)行一場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談話。

“這話怎么說呢？”

“你看，我每天除了睡覺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在上班。我想你也是吧？下班之后，買菜做飯，然后吃飯。吃完飯，天早就已經(jīng)黑了，一天的時間已經(jīng)沒剩下多少。”

“嗯，你這么一說還真是。”我點點頭，并開始回憶自己每天是怎樣度日的。

“一天基本上就這樣過去了，忙了一整天，誰還想動？最多也就是躺在床上刷刷微博，聊聊微信，看幾集沒意思的電視劇，不知不覺就半夜了。然后，睡覺。我感覺這完全就是在浪費生命，這樣的日子我再也過不下去了。”

他意識到自己聲音提高了，嘆了口氣，收緊的肩膀又放松下來。

我叫來了服務(wù)生，又要了四瓶酒，給他還有我自己倒上。

事實上，我的情況也和他差不多，只不多我沒有他想得這么多。我開始擔(dān)心今天晚上的談話會讓我陷入和他一樣的掙扎之中。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決定多喝一點，喝到明天早上醒來都不記得今天發(fā)生過什么。

“剛開始的時候，咱們?yōu)榱诉^上更好的生活來到城市里。想在這里好好的奮斗一場，安家落戶。”他深吸了一口煙，然后用力彈落煙灰，“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呵，別說安家了，連錢都沒攢下多少。而且，我現(xiàn)在這過的是什么日子？吃飯，睡覺，上班，吃飯，睡覺，上班……要是為了這種日子，我在老家的鎮(zhèn)上就可以過，而且過得還比這兒輕松得多。那我在這兒消磨時光有什么意義？”

我聽出來了，他已經(jīng)下好了決定，今晚只是來跟我告別的。

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我也“咕嘟咕嘟”灌了一杯，感覺到了沁入心脾的苦澀。

“我已經(jīng)把工作辭了，火車票也買了，過兩天就走。走的時候來幫我收拾一下東西吧。”

“行。”

“在這兒住了這么多年，沒想到，最后還是要回去了。”

我感覺他語氣有些哽咽了。

我不喜歡男人之間悲傷的告別，于是岔開話題：

“還有兩瓶酒，怎么辦？退了嗎？”

“別退了，一人一瓶干了吧。我早就想這么喝一次了。”他說。

“來吧”

我啟開瓶蓋，把一瓶酒遞給他。兩個人一起舉起瓶子，仰起頭，閉著眼睛往下灌。

終究還是太逞強(qiáng)了，沒喝幾口就噴了。

“你眼淚都出來了。”我指著他說。

“嗆得。”他說。

我們出了火鍋店，寒暄了幾句，然后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冬天還未過去，戶外還是太冷了。大街上有幾家店鋪還在營業(yè)，燈光沒有絲毫的暖意。冷風(fēng)吹著我的額頭，我的頭很重，心很空，腳步很沉。

以前常去的那個圖書館好像很久沒有去過了，要不明天去一下吧。

住的那兒附近剛開了家西餐廳，明天去吃一頓牛排吧。

最近霧霾好像不嚴(yán)重了，明天晚上開始夜跑吧。

一直想去美術(shù)館，明天也去參觀一下吧。

明天——

我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