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了,我依然愛你

1

那年四月,瓶子小姐去心儀學校復試,緊張萬分。好在有貝殼先生全程接待,為瓶子小姐制定詳盡計劃,挑選各個目的地最佳路線,吃喝住安排貼心周到,以確保瓶子小姐萬無一失順利通過考試。

四月初春,清明微冷,A市一向以城市街景優雅別致聞名,前夜剛飄過一場櫻花雨,花瓣落滿地,春風吹起的香味讓人迷離。

待學校這邊的事情悉數處理完,瓶子小姐終于卸下緊繃的神經,和貝殼先生走在C大的法國梧桐大道上。

“你知道為什么學校都會種梧桐樹嗎?”

“不知道,為什么???”貝殼先生一邊說一邊從兜里拿出手機。

“因為梧桐樹上棲鳳凰,寓意學校培養的都是鳳凰般的優秀人才?!?/p>

“哦,對啊,很好的寓意呢”,貝殼先生不假思索地說。

“我跟閨蜜約好了,在一家餐廳見面,她給我發了地圖,但我是路癡……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

“額,真拿你沒辦法,好吧,走吧!”,貝殼先生真的很佩服瓶子小姐的方向感。

2

輾轉倒了兩趟車,終于到達約定好的餐廳。閨蜜剛好也風塵仆仆地趕過來,見到瓶子小姐開心的大大擁抱。

“哎呀,你來A市怎么不提前通知我,我好做些準備迎接你,你今天突然發你的當前位置給我,我都不敢相信,以為你逗我玩兒呢!”

“我知道你忙,我只是來考個試,最主要是有朋友接待,所以就沒告訴你?!逼孔有〗憬忉屨f。

“男朋友?”,閨蜜笑瞇瞇地問,“我怎么都沒聽你提起過?連我也瞞著?。 ?/p>

“不是不是,你別瞎說!”,瓶子小姐瞪了下閨蜜,急忙回答,“這是我考研戰友,這是我最好的死黨”,瓶子小姐互相給對方做了介紹。

貝殼先生靦腆笑了下,說了句“你好”后,紳士地將菜單遞給坐在對面的兩位女士。

閨蜜不愧是吃貨,推薦的這家餐廳非常對瓶子小姐的胃口,酒足飯飽之后,兩位姑娘一起去了洗手間。

“到底什么情況?你來A市的這幾天都是他陪你的?”,閨蜜繼續打破砂鍋問到底,并不相信瓶子小姐剛才當著貝殼先生面時的說辭。

“說來話長,我不是沒動過心,只是發現心動的余溫并不會持續多久,就會再次被什么東西阻隔?!?/p>

“你能不能別拽文,跟我說大白話好嗎?”,閨蜜嗔怪道。

“我以為郎有情妾有意,我以為我們能夠在一起,但一切都只是我以為?!?/p>

3

瓶子小姐在H大復習備考時,有一次去食堂打飯,一不小心手滑,將飯卡掉進貝殼先生剛打好的一碗面湯里,飯卡不能用了,湯自然也不能喝,瓶子小姐連聲道歉,忙著要去給貝殼先生再盛一碗。

“不用了,你先打飯吧,用我的卡!”

瓶子小姐聽后突然感動了一下,偷偷瞄了眼這個男生,側臉輪廓分明,嘴角微揚,有溫柔的表情。

就這樣,瓶子小姐和貝殼先生認識了,且恰巧的是,貝殼先生跟瓶子小姐竟然考同一所學校,都是外校學生,來H大復習考研。

緣分來得太快像龍卷風,刮過那個寒意漸濃,暖陽持久的冬天。

貝殼先生的家離H大比瓶子小姐家近,兩人就約定每天早上由貝殼先生在圖書館占座,瓶子小姐負責買早餐。

兩個人一起討論公共課,互相給對方批改英文作文,學累了,就一起聽歌看電影,兩個人品味高度一致,都喜歡獨立音樂人和文藝腔調的電影。時不時爭論政治熱點問題,猜測即將到來的考試會出哪個時事話題。

備考過程緊張壓力大,兩個人互相打氣,約定來年在A市還能在一起。

只是,瓶子小姐掌心的命運線似乎并不順遂,那次考試,只有貝殼先生達成心愿,先瓶子小姐一步考去A市,瓶子小姐仍然留在H大復習,打算再考一次。

4

貝殼先生開學臨走前發微信向瓶子小姐告別,并鼓勵她一定要加油,考來C大與他匯合。

“本想去送送你,可是估計你爸媽都在場,我出現不太合適,一路順風啊”,瓶子小姐回復了貝殼先生。

貝殼先生也很想讓瓶子小姐來機場,但想到瓶子小姐或許情緒不高,自己和她之間似乎總有莫名的距離,不能像朋友般坦誠相待,也并非戀人般互相傾心,如果瓶子小姐來送自己,怕是會有所尷尬。

“沒事兒,太多人送我會舍不得走,再見了,在A市等你啊”,貝殼先生坐在候機廳,看看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就要登機。

“太多人送……”,瓶子小姐心里嘀咕著,不禁想到貝殼先生的確人緣很好,朋友很多,也許真的有很多人送行,不差她一個。

可是她又覺得,這么長時間以來,貝殼先生與自己一起奮斗,即使考試結束后也頻繁聯系,經常一起出去看電影找小吃,或是在咖啡店待一整個下午,她讀一部張愛玲的短篇小說,他看一場NBA季后賽。兩人相對而坐,不言不語,只一個眼神就明白對方需要續杯。

和貝殼先生在一起的時光,總是晶瑩剔透,閃閃發亮。

“還是去送送吧,哪怕遠遠看著他走也好??!”瓶子小姐看時間很緊,迅速理了理頭發換件衣服,出門去。

不料路上車賭的厲害,本來只需二十分鐘的車程,看來來不及了。瓶子小姐急忙下車,準備發揮自己腿長肺活量大的優勢,跑去機場。

瓶子小姐氣喘吁吁終于到了機場,可惜的是貝殼先生已經過了安檢準備登機,瓶子小姐并沒有見到他。打電話給他,對方占線。瓶子小姐只好發微信,告訴他她其實來了,但沒趕上見一面,再次祝他一路順風。

在回家的路上,瓶子小姐接到了貝殼先生的回電,他說剛才是媽媽打來的,所以沒接到瓶子小姐的電話。

“你爸媽沒去送你嗎?”,瓶子小姐有些錯愕,她以為他們會去的。

“沒有,他們忙,我都這么大的人了,不用送的,放心吧!”

“哦,好吧,那你路上小心,到了告訴我。”

“嗯,你也早點回去吧,注意安全?!?/p>

瓶子小姐突然好懊惱,早知道這樣,不如早點去機場陪貝殼先生多待會兒,也不至于連面都沒見上。

瓶子小姐又覺得奇怪,總覺得貝殼先生有什么心事欲說還休,別看他平常大大咧咧幽默搞怪,明媚過后的那一絲憂傷,瓶子小姐還是察覺得到的。

5

貝殼先生落地后,給瓶子小姐報了平安。

瓶子小姐也剛到家,天色尚早,她準備去附近的超市買點吃的回來。結果剛巧在超市碰到同在H大復習的冬瓜。

“嗨,瓶子,這么巧!”,冬瓜先跟瓶子小姐打了招呼。

“是啊,真巧,你什么時候開學?今天貝殼飛走了。”

“是嗎?他開學好早,我下個星期走!”,冬瓜憨笑著。

瓶子小姐知道冬瓜和貝殼先生認識的早,就試探地問冬瓜,貝殼先生家里的情況。

“他挺可憐的,父母在他三歲時就離了婚,后來他爸得了絕癥去世了,他媽媽也沒怎么管過他……”,冬瓜一臉傷感,降低聲調跟瓶子小姐講這些。

瓶子小姐聽聞貝殼先生原來是這樣的身世,眼前閃過一幕幕貝殼先生哈哈大笑陽光燦爛的樣子,不禁覺得好心疼。

需要怎樣的勇敢和堅強,才能面對人生的悲慘和暗淡,才能若無其事嬉笑怒罵,對生活依然保持熱忱和樂觀。

貝殼先生的形象在瓶子小姐心中變得更加高大,她對他的感情,多了同情和憐憫,她下定決心要好好對待貝殼先生,盡其所能地給予他更多的愛。

6

之后的日子,瓶子小姐繼續發憤圖強斗志滿滿,可以說這次的意念更加強烈,不僅有成為更好自己的迫切之心,還有一個住在心里的人向瓶子小姐搖旗吶喊。

貝殼先生就站在遠方,站在理想彼岸,站在瓶子小姐幻化成風的夢中,頷首微笑,逆光而來。

瓶子小姐認定了這就是愛情。這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愛情,平淡靜默卻默契十足,彼此的只言片語便可以是全部的懂得,不需轟烈矚目,但求細水長流。

貝殼先生在C大也開始了全新的生活,那是更寬廣的天地和視野,以及更優秀的人脈圈。

但貝殼先生并未忘記瓶子小姐,時不時會關心她的備考狀態,提醒她天冷加衣。奇妙的是,每次他的關心,都恰好有如心電感應般,擊中瓶子小姐的心。

在那些荒蕪寂寞的日子里,瓶子小姐每收到一次這樣真誠的噓寒問暖,就像打了加強版雞血一樣精神百倍,她幾乎不跟朋友主動聯系,卻對貝殼先生的每一條信息瞬間秒回。

動心這件事,跟三個月之后的孕肚一樣,是遮掩不住的。

有一次,貝殼先生喝了些酒,晃晃悠悠回宿舍的路上,給瓶子小姐打電話。

“喂,在干嘛呢?”

“剛從學?;貋恚瑴蕚湎词X。你……喝酒了?”

“你是什么鼻子,真夠靈的,通過電話線就能聞到酒味兒???”

瓶子小姐哈哈大笑,“我還感覺到晃了呢,視線也模糊不清,渾身發軟對不對?”

“你厲害!我快到了,你早點兒休息吧,晚安?!?/p>

“嗯,你也快回去洗漱下,借著酒勁兒睡個好覺,晚安。”

在那些枯燥無趣,重重壓力感的備考歲月,貝殼先生雖不是每天必發,但每次發來的那句“晚安”,仿佛有種魔力,使瓶子小姐的心歸于平靜,夯實地基般變得愈加篤定。

瓶子小姐默默地,單方面地,把它稱作愛情。

7

瓶子小姐順利考完初試,重新開啟為避免受影響而關閉的微信朋友圈,卻出乎意料地刷到貝殼先生低調秀恩愛的內容。

照片中貝殼先生和女孩的手擺成心型,配了“原來你也在這里”的文字。

可這句話,明明是瓶子小姐最喜歡的張愛玲的一句話。

瓶子小姐剛剛放輕松的身心,瞬間變得更加疲憊。瓶子小姐暗暗嘲笑自己,高智商也許都被用在了復習考試上面,面對異性時卻表現負分心智不全。

可瓶子小姐真的想不通,既然有了交往對象,貝殼先生為何還對自己關懷,讓自己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傻乎乎地以為那溫暖便是愛。

瓶子小姐氣不過,又不能直接找貝殼先生理論,只好在朋友圈發僅對貝殼先生可見的文字,希望得到一個解釋。

“我是瓶子,最普通的那種,透明玻璃的那種,脆弱又堅硬,在人海浮沉,渴望自由,習慣性掩飾自己的內心,卻擺脫不了被人一眼望穿的命運。

而你,是生來擁有保護色的貝殼,與流沙浪花相伴,有審時度勢的驅殼,和深藏不露的軟弱,心向廣闊的大海,從容灑脫,卻不曾真正愛過?!?/p>

8

貝殼先生自然看到了瓶子小姐這條狀態。

貝殼先生是情商智商雙高的人,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傷了瓶子小姐的心。

“本想直接打電話給你,解釋這場誤會,可好像很難開口。對不起,我出發點善意的行為,給了你不正確的指引,導致你會錯意,真的對不起。我們有緣相遇,共同奮斗,我把你當做非常好的朋友,我們志同道合,一起分享喜悅,分擔難過,我非常珍惜這份友誼。我也真誠地希望你能考來C大,你將會發現你為之付出的努力都萬分值得。”

“你愛我嗎?或者……你愛過我嗎?”瓶子小姐終于忍不住問出口,心想死也要死個明白,厚著臉皮也必須要問這個問題。

“你是個好姑娘,是我的朋友?!必悮は壬卮鸬馗纱嗬?。

“就是說沒愛過?可是我愛,一直都愛!”瓶子小姐鼓足全部的勇氣,試圖用強大的氣勢掩蓋破碎的內心。

“我聽冬瓜說了,你也應該都知道了,也許你該冷靜點,好好想想,你所謂的愛是不是更多的是同情和悲憫?”

瓶子小姐顫顫巍巍看著貝殼先生發來的這句,激動地一下子坐起來。

“你怎么能這樣想?我堅信自己是先愛上你,然后才知道了你的故事,并非順序顛倒!你不愛我我能接受,但請不要質疑我的愛情純度!”

“對不起,我從未跟你提起過,自從和前任分手后,我就暗自決心,在開始下一段戀愛之前,一定不讓對方知道我的過去,我不需要被同情,我也渴望對等的愛情。”

“我不是故意打聽你的過去,我只是心疼你,想要更了解你。我為此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p>

“都不重要了,你也無需自責?!?/p>

“那……是不是我還有機會?”瓶子仍不死心,仍抱有一線希望。

“我跟她現在很好,我們很相愛,我不能對不起她。”

“難道就這樣錯過了嗎?你不覺得可惜嗎?”瓶子小姐仍然自信貝殼先生是愛過自己的。

“也許并不是錯過,我也不想再多說,希望你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早點睡吧?!?/p>

這次,貝殼先生不再以“晚安”結尾。

瓶子小姐足足用了一包半紙巾,淚眼戚戚。

9

瓶子小姐反復看著長長的聊天記錄,不再想有任何回應,亦明白回應又有何意義。從頭到尾都是自己構建的一場如夢如幻的愛情,未曾見過光明,更不曾說與任何人聽。

傷心雨下過,天空終究會放晴。這個道理瓶子小姐懂,只是心如刀割,疼痛感不會因為懂道理而有所減弱。

手機扔在一邊,瓶子小姐打開電腦,準備惡補好友推薦自己看的《偽裝者》,算是轉移注意力。

劇中,于曼麗和明臺這對生死搭檔,出生入死,默契配合,次次順利完成任務。明臺明明有機會逃脫深淵,卻還是為了曼麗留下來,多次為她解圍。曼麗自知身世復雜卑微,配不上完美無缺的明臺,仍然被明臺感動,深深地愛上他。直到明臺和程錦云陷入愛河,曼麗才恍然大悟,原來明臺并不愛自己。

明臺對曼麗好,以戰友,以生死搭檔,以朋友,以同事的名義,唯獨不是以愛情。

瓶子小姐也幡然醒悟,貝殼先生并沒有錯,貝殼先生從未對自己有任何關于愛的承諾,三言兩語,以友誼為限的關心,只不過被正處迷茫困頓時期,為看新年第一場日出,而徹夜艱苦爬山的自己,混然不覺地放大了許多倍。

于曼麗割斷繩索,讓明臺快走,自己倒在槍林彈雨之中的時候,瓶子小姐終于難抑傷心,淚水再次洶涌而出。

這場美夢,也該醒了。

10

后來,瓶子小姐進入復試,樂呵呵跟貝殼先生聯系,表情自然,語氣平和。

貝殼先生亦鞍前馬后,為瓶子小姐盡心盡力。

復試完回家等結果,臨走前,瓶子小姐嚷嚷著要讓貝殼先生請客,讓他帶上家屬,瓶子小姐也把閨蜜一起叫去。

飯桌上氣氛相當融洽,瓶子小姐嘴巴像抹了蜜,一口一個“嫂子”叫著,儼然做足學妹的樣子,對坐在對面的這個學長,只留仰慕之情。

飯后,四人齊齊到了機場為瓶子小姐送別,跟每個人都要擁抱下的瓶子小姐,在貝殼先生的耳畔輕聲說:“從此,我愛你,與你無關?!?/p>

11

再后來,瓶子小姐順利被錄取,與貝殼先生成為校友,亦真正成為很好的異性朋友。

在入學前的那個夏天,瓶子小姐去看了大海,準備了一只漂流瓶,放了紙條在里面。

上面字跡雋麗,清晰堅定地寫著:

我們沒有開始,沒有結束,卻有一場美好盛大的愛情。

我已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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