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墨爾本天氣不算陰晴,清晨里的陽光被云彩遮擋住,一整天都是陰沉沉的,早上起床后去跑里一圈,沒有意識地做飯洗碗,上午練完字畫了兩幅小圖,馬克筆和水彩紙都是Sam讓我帶回家做練習的,想著這些紙啊,筆啊都是沒有花錢得來的饋贈,心里總是莫名地覺得幸運,時常保持心情愉悅也只是因為對生活的要求不太高。
前幾日收到本學期的成績以及老師發來的畢業祝賀郵件,對于即將離校這一事實就不得不接受了,近日情緒的些許低落大概也是由此造成的吧。學生賬號依舊可以登陸學校網站,還可以使用大量圖書資源,心中有一種迫切感,想一口氣把自己撐死。八月底簽證到期,準備續簽再自由流蕩兩年,實習也在八月底結束,一切的時間點都恰好重疊,潛意識里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
盡管前不久將家中各種打印的學習資料都清理了一遍,扔掉許多,衣櫥里,抽屜里,都果斷地丟棄那些無用之物,不想要對離開做過多準備,時間一到,人就自動變地狠心,收拾行李就走人。現在的房間已經住了兩年,腦海里有一個聲音,我和它的緣分即將到此為止。舍得嗎?不舍得嗎?不知道,我這么絕情的人,是不想要貪戀這一切的。
來墨爾本的這兩年里,住過三個地方,每一次都很幸運。
【越南寄宿】
許多留學生出國前對于那個國度,那座城市,那所學校,都充滿里好奇和未知,也帶著冒險和忐忑。回想起來,出國前的心情不算激動,也沒有過多期待,只是知道,那會是另外一段生活,另外一段我可以逃離現狀的生活,跟爹告別時,硬是頭都不會,當所有人都淚腺發達時,我的閘道自動關閉。
當時為了省事,申請學校,辦理住宿都是中介一手操辦的,自己沒操什么心,對于學校專業,排名等也沒有太多糾結。我的標準很簡單,哪個學校給我OFFER,我就去哪個,去哪個學校就讀,是我的運氣,也是它們的福氣,不看清自己,也不抬高學校,因為學習始終都是個人的私事,與環境無關。從統計學概率來看,由于篩選錄取的機制存在漏洞,所以,名校會有渣子,普通學校也藏著有才之人。只是人容易被環境影響,這個影響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壞的,因此在教育上去爭奪稀缺資源是可以理解的,但稀缺畢竟是有限的。
在RMIT給我OFFER之前經歷了一輪NTU的電話面試,面試結束時,老師就給我OFFER,當時還挺意外,心里想著,這下,其他學校不要我,我也有備胎了。后來RMIT也下OFFER了,固執地選了后者。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緣分吧,可能是因為天氣,總覺得澳洲天氣比英國好,有陽光海灘,所以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就“選擇”這件事來看,自己主動爭取的倒真的不多,就是腳踏西瓜皮,走哪滑哪,但滑之前,都看似做好了很多準備,那些看不見的準備給我指引了方向。
我是不太會哭著要奶喝的孩子,給我什么,我就要什么,于此同時還能給自己編個故事,告訴自己喝著的“奶“真美味。整個在校學習生涯中,我都處于這樣的狀態,我知道自己是沒有選擇的,任何決定都是被動趨勢下做的主動選擇,現在,我要離開這座安全地帶,要喝我想喝的奶。
到墨爾本的前四周,住的是一家越南寄宿家庭,女主人叫Jenny,男主人叫Michael,夫婦二人約莫五十來歲,也會說點中文,不算熱情也不算冷漠,正常的接待。我的房間很大,是原來的客廳改造而成,家里有兩個高中生,一個墨大本科生,都是二十未滿的小朋友。當時并無過多接觸,只是覺得她們非常幸福,家里能負擔如此高昂的住宿費用。
寄宿家庭只是暫時的落腳地,住進去的第一天就清楚,每天幾乎都是數著日子睡覺。到墨爾本時是四月的秋天,天氣轉涼,下飛機時穿著很厚的羽絨服,沒感覺到冷,接機的師傅把我安全送到后就離開了,聽聞住家所在的區域還算是富人區,治安較好,周圍也安靜,房子則是非常典型的當地風格,Townhouse,一層樓,有自己的停車庫和小花園,面積不算大,很有生活氣息,先前在家和妹妹兩人住一層樓,對于空蕩的房間,有本能的疏離感,很多空間都是多余的。
據說,住家房子的外墻已經有近百年的歷史,若是想要重整翻修,還需向政府申請,每一寸都保存地較為完好,從外面看無從分辨。住家距離火車站有一段距離,大約十分鐘,需步行前去,離家的路是一段下坡,回家的路是一段上坡,因此,每天都快樂地沖下坡,然后再氣喘吁吁地爬坡回家。抬頭能看見藍天和白云,天空實在明亮清澈,仰著頭能望許久許久。那時,總是想著,所有的煩惱都只要一抬頭就能忘記,有一兩次,站在坡道上看夕陽落山,路上都是紅橙色的余暉,馬丁靴上也裹著溫暖,腳趾頭都在微笑。
那會兒上語言班,課業不多,班上同學的眼睛里都閃著各種新奇的光,是對新生活的期許展望,在班上也認識了一些朋友,花姐是其中一個,至今保持聯系。前幾日聊起那段上課的日子,都感慨時間太快,握在手中就溜走了。
寄宿家庭里,包早餐和晚餐,事實上,Jenny做飯不太好吃,米飯生硬,不夠柔軟,我實在不喜歡吃,也不好意思提出,對于冰箱里的零食也極少主動,對于向外在的索取有著本能的克制,深知其害,但不愿悔改。為了省事,Jenny時常買超市的冰凍薯條,雞塊,油炸給我們吃,不巧地是,對于這些快餐食品,我又不愛,能吃,但從不主動買。來這么久,依舊沒有主動買過麥當勞,肯德基,以及HUNGRY JSACK,漢堡薯條可樂都吃不飽吧,不如米飯實在,吃完總想反胃。當時就想著快點搬走,我要自己做飯吃。
兩個星期后,就開始找房子,因為專業原因,校區不在CITY中心,在另外一個郊區,再一次,被動地從主流中分離而去。對于房子的要求很簡單,離學校近即可,其余條件都是可商量。后來看來兩處房子,本來一處房子都準備掏錢交訂金了,但最后猶豫一下,選了別處。
四個星期后,肚里除了裝下許多生硬的米粒,別的也沒留下。晚上吃完飯,天已漸黑,Michael開車送我去新的住所,一路上沒有過多交流,車子穿過人流,把喧鬧遺落在車尾,昏黃的街燈,明晃晃地閃耀,給室外冰涼的空氣加了一點溫度,好像也一點也不冷。道別時,連聲說謝謝,甚至車廂里的行李都沒好意思讓Michael搭把手,自己抗了下來。
深刻地記得離開的那個夜晚,心里有別樣的興奮,就快要得到自由了。當時的自己有一顆重新開始生活的心,想要絕情地拋下提前畢業那一年的迷惘,試圖尋找一個方式去看清未來的方向,像所有二十來歲的無知少男少女一樣,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對于生活中的一起事物,我都是完完全全地敞開,對于生活中遇到的人,還是保持著距離,這是一條看不見的界線,在心里清楚地劃著。
【小小公寓】
新搬的房間很小,幾乎只有原來寄宿家庭房間的三分之一,是一個豎長形狀,能放下一張單人床,一個書桌,一個小衣柜。房子的原型是兩層小公寓,所住的房間是由客廳隔離而成的,隔壁房間住著一個墨大的小男生,和我有一雙同款的運動鞋,這大概是我們之間最親密的聯系了,另外,我們共享一個陽臺,可以曬衣服。
那天晚上安置好一切,特別安心地睡去,那感覺不是寄人籬下,似乎第二天醒來,我就能擁有了全世界。公寓離CITY需要做火車,那依舊是一段早起的日子,天還黑著,就趕到站臺,見擁擠匆忙的上班族和學生,沒想到兩年過去了,竟然因為工作的原因再一次有相似體驗。
做飯燒菜也是從那時開始,買了不少廚具,餐具,調料,興致滿滿。甚至還跑去很遠的唐人去,買了一個公牛牌的電飯鍋,那電飯鍋換成人民幣得有700多,買時有些心疼,但我實在太愛“吃軟飯”了,不得不投一筆重金,這是投資幸福,不只是電飯鍋,后來也逐漸形成一種消費觀念,對于任何會提升生活幸福指數的產品,都可以重金購買。第一次做飯時,也鬧了烏龍,我買錯了大米,那大米屬于長米,適合做炒飯,生硬地不行,即使我放了過量的水,但也煮不軟,百思不得其解,將罪過轉移到電飯鍋上,后來經室友提醒,才知道是大米的原因。
后來又去超市抗了一袋米,終于吃上了香噴噴的白米飯,把自己感動地一塌糊涂。那會語言班還沒結束,每天做飯都做兩份,備好第二天的便當。機緣巧合下,還順便做了一筆小生意,給室友和同學做飯,買便當,反正做一份的飯和做兩人份的飯都差不多。于是給室友準備一份晚飯,每噸葷素加湯,收7刀,做了20頓,給語言班的兩個同學做便當,5刀一份,自己吃啥,他們也吃啥。后來算了算,做飯也收了近300多刀,雖不能不說賺錢,但卻是一個有趣的經歷,每天下課回家就是去買菜,變著花樣地做,生怕人家吃虧,樂趣無窮。
從來沒有學過做菜,如果只是想要吃飽,廚藝是不必講究的,只要買菜,開火,做就好了,不需要學,一向認為這是人的一種本能或者嘗試,又或者說,我真的遺傳了親娘做菜的基因,平時在家看娘做菜多了,好像自然就會了。關鍵是,不要害怕失敗,也不要害怕難吃,總是會有收獲和進步的,生活和人都不是完美的。
記得第一次去超市采購時,購物車被塞地滿滿當當,由于街上的過道有斜坡,車子太重,我根本沒法推回家,過馬路時,一鬼佬帥哥見狀,幫我搭了把手,原本以為過了馬路他就撤了,沒想到,好人做到底,詢問地址后,幫我一起推車回家,感動地一塌糊涂。想著,到哪兒我都能遇到好心人啊。這也是為什么自己也愿意以善待人,不去惡意揣測他人之意。
很少與他人發生矛盾,自認為脾氣也算好,別人認不認同都沒關系。一起住的有四個室友,樓下兩個男生,樓上一個男生,一個女生。總體相處融洽,偶爾做了湯,還給他們留一份,客廳里碰到也淺聊幾句,沒有什么吐槽或者抱怨的,各自在自己房間過自己的生活。
那時,墨爾本已經七月了,冬天很冷,但我窗外的陽臺特別好看,把我的晾衣架搬出去,毛巾,浴巾一掛,坐在書桌前,透著玻璃,看陽光閃耀,看風吹衣物,不覺得冷了。也是在那個書桌前,我開始讀書,開始嘗試,開始改變。對于生活的思考從未有停止過,只記得在某個夜里,開始豆瓣讀書,從廖一梅的《像我這樣笨拙地生活》開始,扇貝打卡,柳比歇夫的時間記錄法,王瀟,生活就奇跡般地走向另外一個軌道。
也是從那個小房間里,我開始在微博更新品牌,推一推我喜歡的圖,這一決定,一做就是兩年。因為微博,有了一小部分關注者,有些ID號就這樣跟隨了兩年,每每想到此,心里就無比感激。那個小房間像是人生路上的一個小小彎道,我超過了彎道,開始漫長直線行走。
天真地以為這一方小天地我可以一只待下去,沒想到正式開學前的一周,被中介通知房東要賣房,原來房東打算租客和房子一起賣,后來又改變主意,不賣租客了,這意味著又要重新找房子。只能說上天非要給我一個更好的選擇。
【157號路】
我總是幸運的,房子看了三四處,第一感覺總是不對,到最后一處時,緣分到了,基本沒有大費周折,非常順利。房子在延邊的街道上,電車站,火車站,超市,學校,均在五分鐘路程內,地理位置和房租都優于先前的房子,自己非常滿意,甚至當時的室友還是跟我一個專業,只是比我高兩級。房子兩層樓,樓下是商鋪,廚房在樓下,二樓三間房,一間衛生間,從衛生間的窗戶能看見學校,不遠處有一顆大樹,太陽落山時,景色最迷人。
看了房就交了定金,沒有拖沓,定了日子就搬家。新的住所距離原來的小房間大約十幾分鐘路程,也沒請同學幫忙,自己用買菜的小推車分批來回跑了近十次,終于全部搬完。無比感謝我的小推車,別人都買的10刀或者15刀便宜的,我偏偏就買了30刀貴的,這多余的十幾刀在后來發揮了極大的價值,這也是一次成功的實用性投資案例。
當初看房時,房東讓我選擇,靠路邊的大房間和靠里面的小房間,我明智地選擇了小放假,巧妙避免了路邊車輛的嘈雜聲,不要盲目貪圖大小。房間的床鋪,書桌,椅子,衣柜,書架,沙發都是房東提供的。這些都超出了我的預期,有時候,要求低真好滿足,特別感激房間的一切。非得挑剔的話,那就是單人床實在太小太窄了,沒法翻身,也沒法兩個人水,好朋友來墨爾本玩時,艱難地靠在一起睡覺。
房子除了地理位置佳,房東人也很好,是廣東人,沒有斤斤計較,也沒有啰里八嗦,有好吃的也會放在桌上,回國去機場,有空也會送一下。她是個虔誠的信佛之人,跟隨她去過幾次關帝廟,偶爾也一起逛街,或者喝咖啡,吃早飯,就像朋友一樣。時常跟爹娘提起房東的好,甚至去年的“創業倒賣襪子和包”,也是借著這店鋪優勢。
另外就是家的不遠處就是ROYAL PARK和PRINCESS PARK,這兩個常常繞著圈子跑步的公園,回看,已經跑了265天了,離開時,大概會有300天吧。公園里的路很長,跑一圈大約5公里,有平整的草坪,網球場,足球場,蕩秋千的孩童,踢足球的少年,打網球的老人,推著嬰兒車跑步的父母,每一處都是鮮活的身影。太陽升起時去跑過,太陽落山時也去跑過,一抬頭還是能見到藍天白云,扭頭就看見西蘭花式的綠樹,前方就是遛狗撿屎的夫婦。我在想,以后還會不會有這樣一個地方,安放奔跑的身體和流浪的野心。
房間記錄著太多兩年里各種的生活,每天的練字都在書桌前完成,床邊的瑜伽墊上拉筋,墻上的書畫,移動的皮沙發,小白衣櫥和木衣柜,角落里的書架,書架上的咖啡雨傘文件夾,生活的一切都聚集在這里。當我想起要離開時,心中有一點點小小的疑問,下一次我還不會如此幸運?
每天都有著相似的生活在這個小小空間里發生,有起床晨跑的昂揚,有通宵做作業的焦灼,有第一次生病的狼狽,有收到公眾號原創的興奮,有寫完長文的苦悶,有練字后的頓悟,有拔牙后的疼痛,有無數次漂洋過海的視頻,有無止盡的自我否定和探索,還有想著愛慕之人的日夜難眠。這157號路于我而言,像是一條平直大道,翻滾著,奔跑著,隱約地看到了前面的方向。
原本書桌前的旋轉椅已經壞了,來之前它就是壞的,從樓底搬來鐵方椅,位置稍高,總有不適,但心里有個聲音,我要離開了,這條路已經踏過,我要換跑道了。曾經有個小小的自我約束,只寫完結的故事,不寫正在發生的事情,正在發生的一切都有不確定性,寫下的文字就像許下的誓言,是無法更改的儀式。
八月的尾巴那么驕傲,那么趾高氣昂,扭著腦袋不回頭。
【三遷之移】
兩年三遷,能定則定,不定就離,不輕易定,不輕易離。
兩年過去了,隱約地明白了一點點道理,那一點點道理足以推敲一段時間。如果說出國前的我是只倔強的獅子,那現在是頭溫順的羚羊,它不再咆哮,只會奔跑。這兩年的自我探索讓我能夠站在更加廣闊的維度去看世界,看生活,看人生,覺察自己的渺小和無能無力,也意識到人是會改變的,改變唯有發自內心才是有效的。
頭發長了又短了,路迂回地走了好幾遍,路上沒有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