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山腳的小屋讓長長的山腳有了標點,有了休止符,讓看山的人不那么累了。小屋子也是色彩,讓山增色了不少,好像多了一束光和一層厚厚的顏料,有了故事和小小的包袱。就算是冬天,山也不那么冷了,小屋子有燈,燈會亮起來。小屋子會生火做飯,火是溫暖,是家,是家里暖融融的春天。
? ? ? ? 人配衣裳馬配鞍。小屋子美,是因為有了樹的衣裳。小屋子的前后有許多樹,樹在風喚它的時候,會答應,會手舞足蹈。小屋子笑了,是那種以靜制動的笑,它感覺自己很成熟,而樹還很年輕。小屋子很硬,它是石頭和鋼鐵,是一張平淡刻板的紙。樹是筆,筆在紙上描來畫去,把一張紙分割得耐人尋味。打一比方,小屋子是綏德硬漢,樹是柔媚的米脂婆姨,露著白皙皙的頸背。小屋代表陽剛,樹就是陰柔。陽剛和陰柔相遇,是一個女人摽緊一個男人,寫成一個“好”字。小屋子是敦厚老實的橫,樹就是風姿綽約的豎。
? ? ? ? 樹也有樹衣,屋前的云杉總披著關云長的綠色斗篷,經年不改,顯得義氣、端莊,青山易改,稟性難移。屋后槐花似雪,如脂如玉,開在多情的六月。槐香撲面,如浪如酒,誰都會醉,走路都是趔趔趄趄的。
? ? ? ? 小屋子不小,它住過城里的年輕人。那時青春似火,門楣上還有灼燙的溫度。他們姓廣闊天地,名大有作為,復姓復名,好記好聽。這里也曾是幾十個孩子的學堂,孩子們在笑聲中長大了,園丁卻老了。小屋子睡過一次長覺,夢里一地滄桑。兩年前,它又被一撥“叮叮當當”的錘聲敲醒,改天換地,新主人叫金鵬。別誤會,金鵬不是鳥,是畫鳥畫樹畫房子的鞍山師院畫家。
? ? ? ? 小屋子很小,它占了山腳的一小部分,是山腳的指甲,是圍棋盤上的一子,是泥土的眼睛。小屋子很矮,遠觀,顏色如泥,是泥土中長出的幼崽。主人沉默寡言,契合小屋子的節拍。小屋有松,有柞,有榆;有蘆,有草,有花;有石,有磚,有泥。它孔武有力,溫文爾雅;恪盡職守,一團和氣;進退有序,枯榮得體。主人自云:白雪火暖炕,黃葉愛晚詩,紅袖添香半,落墨云煙起。
? ? ? ? 屋左是山,屋右是山,屋后也是山。主人喊左側的山青龍,右側的山白虎,背后的山玄武,后背的山還有一個俗名——太師椅。主人是靠在太師椅上的大咖,是山的主人。他不是看山,他是放牧。他放牧群山、星光和月亮,手里竟沒有皮鞭。他也被群山、星星和月亮牧著。屋子的大窗面南,大窗外一片開闊,極目遠眺,有田疇、房屋,炊煙裊裊,有時還有兩只雛鴿,再遠的地方還是山。主人心里的山在山的那邊,山外有山。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是詩,是畫。畫這幅畫的人躲在小屋子里笑,畫里還有一幅畫呢!
? ? ? ? 山腳上的小屋仿佛丟了時間。在這里,主人見到的是一張靜謐的或明或暗的臉,一抹微笑,溢出一陣鳥鳴溪聲;再拋一媚眼,籠上一朵胭脂紅,四周安靜下來,山如緇衣,月似蠶眉。日子很薄很輕,卻也觸不破,摸一摸,似有彈性,水做的。山青了,黃了,白了,再青了,黃了,白了,那才是光陰慢慢騰騰的腳步。青山不墨千秋畫,流水無弦萬古琴。青山不老,山腳上的小屋子想老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