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王福中
在我猛烈渴望夏彤玲,之后又迅速和曹琳琳在一起的過程當中,我一直都沉浸于我自己的一個世界里,這個世界酸楚又甜蜜,叫我深陷其中對周圍的許多事情都沒有了多大興趣。這期間,我們的大院里發(fā)生的一件可以稱得上大事的事情,并沒有被我注意到。
這件事是后來我在同曹琳琳的交往過程中,她藏在我的懷里告訴我的。那就是王偉雄的爸爸王福中,似乎已不再是這個大院內(nèi)的“第一領(lǐng)導(dǎo)”,也就是說他的職位一降再降,現(xiàn)在甚至可以說是賦閑在家,很少再出去工作了。和曹琳琳在一起之后,我和王偉雄以及李宏偉在一起的時間驟然減少,再加上我也并不覺得這樣的事情直接跑去問王偉雄合適,但是把我的注意力稍微放一些回到這個大院內(nèi),我就會發(fā)現(xiàn),曹琳琳說得一點也沒錯。王福中或許真的是賦閑了。
過去這位大忙人幾乎很少在院內(nèi)碰到,即使在他不外出開會的時候,也要到夜深才坐著一輛吉普車被送回到家中。現(xiàn)在,他幾乎每天清晨和林慧一起出門買菜,然后坐在家門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擇菜,下午還會和鄰居李老頭子擺上幾盤象棋(這在過去通常是我和老爺子的消遣)。在大院內(nèi)人們開始的目光從異樣到驚訝,再到習以為常,他們對王福中家那條曾經(jīng)備受寵愛的小京巴的態(tài)度也是直線下降。小京巴不會再得到其他鄰居家碗里的一塊肉,甚至有誰家在熬湯的時候,它在旁邊搖頭尾巴晃地,還會受到呵斥。長此以往,京巴也不再趾高氣昂地招搖過市,開始學會了夾著尾巴走路。這簡直和他的主人是一模一樣的。過去,人人見了王福中都是一句半開玩笑半客氣又略帶諂媚的一句“領(lǐng)導(dǎo)好”,稍微和他熟識一些的會喊上一嗓子“喲,大領(lǐng)導(dǎo)誒”。現(xiàn)在,他們和王福中見面的交流已經(jīng)降低了規(guī)格,平常到了一般鄰居見面會常寒暄的幾句話“買菜去?”“吃了嗎?”,或者僅僅是點個頭表示禮節(jié)性的問候。
但是王福中這個倒是一如既往地和藹又親切,從過去他是大領(lǐng)導(dǎo)的時候,他就是一個親切的人。他沒事總是堆著一臉的肥嘟嘟的肉微笑,挺著個啤酒肚子和每個人開一開玩笑。但是這種和藹與親切,在我的感覺里,并沒有平易近人的成分。和這樣的人開玩笑,大多數(shù)人會聽了他的玩笑勉強干笑幾聲,然后略帶不安地以一聲咳嗽結(jié)束,絕對不會有人說和王福中對著開玩笑,甚至拿王福中找樂。所以,在我看來,這是一個虛偽又造作的人,換句話說,這是一個具有典型的領(lǐng)導(dǎo)形象的人。
不過,他在賦閑之后依然保持了這種見誰都樂呵呵的狀態(tài),人們見了他好像也更加自然了一些。有些人也開始和他打岔取樂起來。王福中似乎漸漸放下了些端著的架子。而他的另一個變化,就是和他的夫人林慧開始在人前人后都展現(xiàn)了過去沒有展現(xiàn)過的恩愛。他們結(jié)伴在清晨去買菜,偶爾林慧的手會輕輕地跨在王福中的胳膊上。中午,兩人在大院里擇菜、做午飯的時候會不經(jīng)意地相視一笑。人們路過他們的身邊,會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股愛情的甜蜜。這樣的甜蜜根本不像中年老夫老妻的感情,這種甜蜜甚至趕超了正在熱戀中的年輕人所散發(fā)的那種氣息。大院內(nèi)的人們一面嘖嘖咋舌,一面嗤之以鼻地笑笑。
不久之后,就在人們剛剛對王福中的新生活、新形象稍稍有了些適應(yīng)。一件更為令人吃驚的事情發(fā)生了,這件事情始料不及,如一道晴天霹靂霹在了這個大院內(nèi),更霹在了林慧的這個小家庭中。
在一個陰沉悶熱的中午,曹琳琳的爸爸曹富下班回家。他飛快地騎著他的飛鴿自行車,徜徉在空蕩蕩的水泥路上。臨近大院,他發(fā)現(xiàn)了在大院拐角處的大樹下坐著的王福中。這個熱情愛說的中年男人,大聲地向王福中打招呼,福中,咋還不回家吃飯吶。回應(yīng)他的并不是王福中平時會略帶笑意的回答。曹富騎著自行車,由遠到近,眼瞅著大樹下坐著的王福中緩緩地直挺挺地倒向一邊,他抓緊下車飛奔到王福中身邊。此刻的王福中早就沒有了氣息,更為可怖的是,他的臉已經(jīng)血肉模糊,全身上下布滿了抓痕。
哇的一聲慘叫,曹富跌跌撞撞地跑進大院,大呼小叫地向這個小世界宣布了王福中的死亡。